我们的灵魂,咫尺之遥----再读毕淑敏《女心理师》(一)
几年前略翻过毕淑敏的《女心理师》,最近又开始翻读。
年少时看书喜欢直奔主题,华彩乐章、高潮片段,甚至迫不及待去翻结局。现在看书先看序,自序,他序,后记,作者生平,这些更宏大的背景里,蕴藏着真实的力量。就像看一幅画,原来只盯着鲜花怒放枝叶蔓延,现在喜欢放眼背景,天空、远山和整座秘密花园。
再读《女心理师》,只到自序,我就看哭了。
“爸爸在的时候,我写完的每一部小说都给他看。后来,他到天堂去了,我就只能把书烧了给他。硬质封面的书,烧的时候,火焰是淡蓝色的,缓缓舔过沾满了字迹的白纸。无字的地方是金色,有字的地方是藏蓝色的,要很久才彻底变成灰烬。”...... 我写着写着,妈妈也到天堂去了。 之后的那一段时间,我完全不能再坚持写作了。悲哀像宽大的袍子笼罩着我,我会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手下的键盘变得如岩石般坚硬,再也无法敲动。我丧失了写作的能力,周围一片幽暗。
爸爸妈妈,我再不能对你们述说我的悲喜,永远都不能再喊“爸爸妈妈”——这无比温 暖的称呼,从此与我永诀。深重的痛彻,直达脊髓。亲情枝叶在寒冬飘落,情感的金字塔被风雪掩埋。不会再有人在我的路口叮咛不止,说那些亲密和激励的话了。我知道,你们在高处凝望着我。你们在那里,还好吗?天堂有多远,没有人说起过。我坚定地相信,一句句祝福,一声声问候,直抵天庭。我远游的心,还可以有所依傍。
......我相信灵魂的距离,其实只有咫尺之遥。在我人生的行囊里,藏着对你们绵绵无尽的爱。
我知道你们坟前的鲜花,那种有着极盛的火炭一样色彩的隆重玫瑰,飘荡幽香。我和你们相依相傍的记忆,如果每瞬是一块矿石,冶炼成钢铁,该铸起绵延到无垠的轨道吧?岁月驶过,锃锃闪光。如果相依相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块红煤,拢在一起燃烧,该腾起怎样的烈焰,你们就在这金芒中微笑。如果每一寸光陰都融成一滴水,如今它们全部化为咸涩的潮汐,在我心海奔涌不息。如果今生今世永怀的思念,每一刻都是一缕烽烟,它们旋转在一起,就是十二级的飓风啊,上九霄入地宫,搅起周天寒彻的雪暴。
然而想到爸爸妈妈在天空注视着我,期待着我,我只有在重围中跋涉前行,日复一日顽强努力。我把这本书献给我的爸爸妈妈。“
我一直坚信,人心,只能用人心来换,作者对亲人如飓风、如烈焰、如潮汐、如无垠的轨道一样驶过的思念,直直击中我,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老爸离开我们一年半,他走,我的精神世界轰然塌陷,虽然看上去一切完好,我们互相安慰、按部就班的如常生活,内心已一片荒芜枯败。
他走后的一个月、三个月、周年祭,我觉得伤口在慢慢愈合了,但是每每碰触,才发觉伤痛已深深侵入骨髓,随血液游走全身。这个碰触,可能是听到一首歌,看到一条新闻,养一颗花,路过他去的一处风景,吃他爱吃的一样东西,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他的所愿所想,所爱所恨。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到,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伤口能裂变成马里亚纳海沟,无法合拢,只能用咸涩的海水灌满掩盖,海面如镜,一切如在水面滑行,如斯逝去。
这也是我为何想重新了解心理学的原因,怀着对生命未知的敬畏之心,探求那条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海沟,寻找生命最本真最初始的力量。
老爸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辈子都像一头不屈服的狮子,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唯抗争只看结果。然而我现在却怂了,万物有枯有荣,生命有始有终,人心可以似钢铁承受锻造,有时又似枯荷,风掠过化为齑粉,我们只能一点点积攒时间,探寻它的踪迹。
我更愿意相信,我们灵魂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爱就在我身边,给我力量,跋涉前行,日复一日,直到我们天堂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