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旅行12
我到底多重?不清楚,我从没完全承起过自身的全部重量。
最近重看了《这个杀手不太冷》,更仔细更亲近了这个故事。先前只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朦胧认可,对于电影里穿入的感情再次思考时,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爱上了一个孤独自闭的杀手,前提是女孩的处境比杀手更落魄,杀手要比女孩更善良。如果不是,我不想看见他们相恋。
结尾有一个俯拍的全景镜头,我正等着听印象中的结尾曲响起,玛婷达蹲在地上,把盆栽移到草地上,那时的草地是承受着所有的重量的。我突然想到,我们应该感谢大地。我们脚下有坚实的土地。头顶有天,有阳光和雨露。
当我把妈妈送进车站后,就在她的身影进站的那一刹,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梦想很重的压在了肩上。我几乎是拖着脚步坐上了回旅舍的地铁,差点在路上崩溃哭泣,那是我自己的重量啊,几乎是近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沉重。
和凌子酱的宁夏之旅后,我又与肖月和达宁同志在北京相约一起看展,时间大概是11月,我们去看了安塞姆基弗的画展,他很重要,算是综合材料绘画的开创者。这次不算是什么旅行,我只是想起了跟肖月回了一趟她住的地方。她暂时寄住在她的一位亲戚家。
我们三人先前一起吃过饭然后准备去央美的展厅,但是由于开幕式人多,我们没能买到票。后来我们不知何故就要去肖月的住处。
走在一段有点黑暗和尘土满布的楼道台阶,跺跺脚,爬了几层,挤过一个极窄的旧木门,进入一个满是杂物的黑暗通道或门厅,我见到一直堆到天花板的无数杂物盒,一张靠墙的双人简床,以及大概四十年前式样的衣柜和家居,到处都是杂物。客厅可能被杂物堆满了,或者根本没有客厅,走过几步就是肖月表哥的房间,我们没去参观,他房间外是一个卫生间,也许厨房被我忽略了。重点是,我们在吃惊的同时好奇肖月住在哪里,她淡定的指给我们一个简易的折叠凳,其实那是一张床,旁边有一些薄被兼垫子。她住在她姑姑和姑父的卧室里那白天用来行动的空间,晚上她才会把床放下来睡觉。
肖月淡定的在一处隐蔽的换完了衣服,我们继续走出这栋楼。这姑娘真心厉害,我们都说,也是北京的房价本来就很贵,有个免费的地方住就不错了。
我们一起吃了泰国菜,在一个很高的餐厅里。展览已经看完,我就要回家了,我与她们在马路旁不舍的分别了。
坐上公交车,我找到了豆瓣书店,就在北京大学附近,四周光秃秃的,天黑,下雨。我抱着一摞用绳子捆起来的书去了车站。
火车上我抱着自己的书,很满足。当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轻盈的人,看到沉重会停止思考。我没意识到自己逃避了什么。也根本不会认为自己在逃避。
二月份的时候我决定,就要去成都,是因为《成都》吗?不是。去干什么?不管。没钱,没事儿。上帝与我同在,只要我们勇敢。
实际上我极忐忑,没有钱,没有目标,那里有是怎样如何的陌生,但无论怎样,我要去成都了。
妈妈在厨房忙着,我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先前她是反对过的,但在厨房的那天,她突然要和我一起去。四川经常地震,那边都是大山会有泥石流,那儿都没有家里好,她这样说着,我兴奋的买了两张机票。我说要去成都租房子找工作,如果她能想起来我之前去上海深圳也说过同样的话,就能知道最终结局。
我感谢过上帝,他祝我成行,以他自己的方式。母女二人行,我身上几乎没有重量,陌生和害怕也少了很多。
我们到北京,我教她如何换乘地铁,如何买票。这些都是我先前渴望有人能带领我教会我的,从我不知道如何乘电梯开始。
北京3航站楼,即将登机时,我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了,但是我马上回去找了一遍,没有。是登机呢还是去找手机,我飞快的在机场内跑了几个来回,唉,但是我可能弄错了楼层,总之放弃了手机。我焦急的过安检时,用手扶正下巴以便采集头像,因为跑了几圈有些太兴奋了,跟你说我喜欢乱跑。
我和妈妈大包小包往登机口狂奔,尤其搞笑,超过一位商务男士时,他喊道,不用着急,能赶上。
飞机上我妈妈很巧的在安全出口的位置,她是第一次乘飞机,空姐空少都对她说了很多对她来说很复杂的操作过程,我不得不安抚她,让她留在原位置,然后她没事以后,就开始说我弄丢手机的事了,幸好我早有预感,把酒店的地址和电话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每次我弄丢东西都先有预感,停在丽江时,有天我准备去马路对面的超市,出门前,我看了一眼手机,要不要带手机呢?我问自己。最后带上手机出门,走出超市后我看到一个男生的脸,只是随意的一眼,当时我的手里拿满了蔬菜,手机付完款后放在上衣口袋。我能感觉后面有人跟我走的很近,等我穿过马路,感到后面没有人了,我愣了一秒,马上转身追刚才在我后面跟着的人,我手里仍然抱着蔬菜,甚至没有检查自己的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在,我喊道,等等,等等,然后追上了刚才那跟在我身后的人,我勉强伸出一只手,对着其中一个人严肃的说,手机给我,我的手机,给我。是那个我出超市时看到的那个男生,他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交到我手,我转身离开,心跳很快。
有时候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不一定是传奇的爱情,也有可能是你发现了盯上你的小偷。
当然神奇的是,当时我在出门前,就预感到手机要丢。在北京机场这次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我自己遗忘了。
到成都时是晚上,我只能用妈妈的手机做导航,打电话。我们在一个旅舍住了一晚,和凌子酱一样,我妈妈也会折磨我的睡眠。因为鼾声。
早上吃过味道很怪的豆花后,我们搬到了市中心的一间青年旅社,好在旅游城市的旅舍还是可以的,但我住在妈妈的上铺是不可以的。
大概第三天,我换到了另一间房和妈妈分开住,她也已经适应了青旅的环境,跟她之前想像的肯定不同,和她同住的女孩们都还算喜欢她。我倒有些不肖,居然嫌弃她,但是给你两三个不眠之夜,你也得在睡觉和与睡觉无关的杂事之间做个选择。
她喜欢春熙路,买包的摊位,和我难以下咽的街边食物。我喜欢......
在几个景点中我选了乐山大佛,在爬山时,凌子酱帮我从机场取回手机并寄给了我。我们看到排成长龙的黑顶人群,妈妈说,不想看了,就这样下山去吧,我则径直排到队伍后面,她也跟着,我在拥挤的人浪里拿出了霍金的一本小书,就这样混在人群中,也显示了我们本身就是人群。
队伍拐弯处,有卖玉米和香肠的小摊,妈妈想要玉米,可摊主把最后一个玉米给了别人,妈妈争辩说,是我先要的,我说,你应该先付钱,因为供不应求,应随机应变。现在写来,感觉自己真是个爱卖弄又爱说教的人。现在还是。
她选了邛崃古镇,在县中心的麦当劳附近,我给她买了快餐。走在商场里时,我想要她陪我玩一次夹娃娃机,但是遭到了极其惨烈的羞辱,或者只是拒绝。我可以自己玩吗,我经常自己玩。但是,我小时候没有任何玩具,我还希望妈妈能满足我的童心一次,不管用多长时间,付出何等程度的努力。
等车回成都时,我们坐在空的车站前的石阶上,看着陆续从学校走出来的小学生从我们面前经过,我们谈起了耳朵,因为我发现她的耳朵形状很怪,好像并没有完全形成耳朵的外形时就被压扁了的形状,她不相信,直到我拍下照片给她自己看,她幽幽的说道,她的爸爸最喜欢她的耳朵......
走到古镇的尽头看到夕阳中一片农田绿野时,我们也蹲在那里休息了很久,我说这就是我理想的停留地,安静的有一处可写生的美景就够了。
在我花费了很多时间找到了心理问题的源头时,尤其是在对照了身边朋友的家庭环境后,我终于从自我惩罚中解脱出来,剩下的就是要将问题坦诚的倾诉了,今年过年回家,我完成了一部分将问题说出来的任务,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就会回溯过去,这件事只能对妈妈做,因为,没有什么因为,只是唯一的出口。
我抱怨她们父母做极不合格,是我长久的愧疚和焦虑宠坏了他们,让他们认为自己一直做的很不错。
在我冷静的爆发之前,妈妈毫不怀疑我的一切属于她的控制范围内。也许我说出一切后,她仍认为这没什么。也许吧,我不会在责怪自己了,只是开始责怪别人,只是变得更加自私了而已。
怎么说呢,我只是发现了,责怪自己是死路一条。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她独自乘火车回家,而我则留下来找房子找工作。从送走她那一刻开始,我就忍受了要承担自己梦想的重量的沉重。
我在旅舍睡了一下午,晚上去了连续光顾七天的面包小店,关门。第二天早上去了一个妈妈曾拒绝跟我进去参观的道馆,独自走过整个街,坐上地铁去了我在网上看到的房子的小区,走到一半时,掉头回了旅舍,一夜之后,我想去重庆看看。
重庆,下了火车,出站时被很多人踩了脚,又走进轻轨站,看到了无数人。轻轨上,不顾别人的目光,惊奇的转过身看着轻轨经过的悬空城市的结构。我好像又找到了一点新奇的味道。但是心中的抑郁还未消散。
出了轻轨站,面前是一段大倾斜的马路,我看着汽车经过,一时不知道如何过这马路,我抬头看到了旅舍的名字在一栋楼的中间悬挂。
跟着别人过了马路,上了三楼,好像进入一间咖啡厅,入住登记时,我看到了之后会有交集的荷兰小哥。我住进了一间有着暗红色光的房间。
房间里又来了另外两个女孩,我当晚睡得极香,因为疲累,还是因为又开始了逃避沉重梦想的旅程。
今天我跟妈妈一起去看牙,我的一位朋友想让我去陪她,她指责我,别总是和你妈妈混在一起,你总跟妈妈出去干嘛?她惊讶我和妈妈一起逛街的频率。
是,只要我在家乡,除了经常自己出门,剩下的伙伴好像都是妈妈。只要她放假,多半是和我去逛街,要知道我们这个城市除了去商场消费真的无其他的消遣。但是。
我最近重看电影,《黑天鹅》是前面杀手里的那个女孩演的,她被同事带到酒吧后,有些放不开想要离开,同事回了一句,干嘛,回去找妈妈?
还有一段,娜塔莉波特曼在休息室最终战胜黑色的自己时,喊道,it's my turn,my turn ,她要挣脱束缚自己上场了,这句台词不亚于《心灵捕手》里使马特达蒙哭泣的 it's not your fault ,it's not your fault,it's not your fault.这是两个不同的阶段而已。
《摆脱恐惧与共生》是一本精神分析的书,作者通过几则童话故事来解释了原型脱离父亲或母亲时的恐惧,一直到如何建立新的亲密关系,这个过程很多人自然而然的就完成了,有些人则还很落后。
我小时候渴望被爱,但是这种渴望必须被压抑,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即将成年时又意外重新受到关爱,从而成年后也很难从这种关系中走出,想把自己继续当做小孩子,持续的压抑自身的魅力使之模糊。
所以在我的眼里并没有未来,我只是尽量留住现在的一切,尽管我心里明白这里并没有真正的爱可以给予,因为他们,我的父母本身也从未被给予过真正的爱,所以我应该去别处寻找自己的爱,爱别人或者被爱,我都愿意,只要不是度过一生都没有遇见过爱的影子。
不能再抱怨父母了,之后又会因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内疚。
虽然,我无比渴望得到关爱,来满足小时候的贫乏。但是,我逐渐明白了,孩子不一定非得是父母的唯一重要的东西,我们没有权利要他们去做一种为孩子奉献自己一生的父母。这样太过苛刻了,他们生孩子有些是为了更幸福,有些是没得选择。没得选择已经很惨了,还得为此被要求搭上一生,。
为了幸福而生的,可能会幸福,也可能不会。爱始终是稀有珍品,但也藏在庸常之中。
昨天也仔细的看了《鸟人》,除了那些特技和服装道具,一切就都是真正的现实。整个电影有一个多小时都是真正的现实,抛开主人公和他的分裂,就当他的台词说的那样,他甚至都不在那里,没有了他的故事,整个电影就只是一些现实场景街景的拼凑。百老汇,好莱坞明星,流连在网上的现代人,几次酒馆日常,戒毒所的姑娘,服装间。
我看到了什么?我自己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