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快乐账
2018年没有写总结,因为想了很多,却写不出任何东西。那大约是寡淡一年,有过一些失眠焦虑的时刻,但也没头没脑地过去。有过一些肆意开怀的时刻,但也随意流淌入海。所以去年年尾,当有人问我,如果用一个词总结你的2018,会选择什么。我想了一下,答案是贫瘠。
2019年过去三个月,每个月都在经历情绪炼狱。
第一道鞭笞,是无法感受快乐。还记得某天夜晚和朋友讨论,我们上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快乐,是什么时候。两个人仿佛都要追溯至人生的远古时代。快乐是什么?快乐是活在当下,是同此刻的生活情境同呼吸,并与时间并行而驶,是感受流淌、感受生活的自然声乐在眼耳中此起彼伏。
所以当我很惊醒地察觉,自己无法享受眼前任何一份美食,或者幻想某天兴高采烈去约会时,便惊出一身冷汗:我是生活的旁观者,永远和它保持一厘米的差距。 我可以在交流、在形而上的事情中获得精神快感,却无法享受一次贴近生活的细小狂欢。 曾经忽视的生活,正在反噬我。
想起刚毕业那一阵写的文章,里面大言不惭地说: “我还害怕过多的快乐。它让我无法清醒、无法思考,它让生活的本质变得不明晰,以至于一切都漂浮而虚幻了起来。”
现在我想说,快乐是一件太珍贵的事情。将快乐与清醒互为对立,是让思考与生活成为敌人。当我愚蠢地这么做了,思考便毁灭了生活。
但这一类,尚属慢性自杀。
前几天在广播上写下这段话:“决定不再为了被人喜欢而接受一些伤害自己的人与事,决定不再因拒绝自己不认可的东西,抑或达不到外界对完美的期待,而感到抱歉和对不起。我不过是我而已,让崇拜与内疚都去死吧,我不需要它们作为呈堂证供,来审判我的价值。人啊,少对自己滥用酷刑。 ”
看似决烈勇猛,但字字句句都是千锤百炼。是历过滚烫烈火、在孤海中无法着陆。是失足滑向深渊,在坠落中皮肉绽开。是胸腔挤满了蝙蝠,乌黑一片。是世界末日般的黑暗袭来,是不如死了。
失眠是自初中便寻来的老朋友了。这十年间偶有特别严重的时候。但2月仿佛攀上高峰。心悸,夜晚耳边传来宛如鼓槌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那一刻,真的想砰砰砰。被吵醒,起床灌酒,酒有虚无救赎功能,让我昏睡,再不必受清醒折磨。但白天需要清醒,需要带上快乐面具去上班,于是早起一小时,磨咖啡豆、手冲,一杯杯灌下口。然后搭地铁,走十分钟,买早餐,刷卡进电梯,入座位,打开电脑。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失眠,是一分一秒都没入睡。惊慌不安。焦灼。感到全世界都崩塌,感到自己沉下深海被吞噬。日记本用得很快,一页页记下每个情绪崩溃的场景,逼视着内心的大地震后,从裂缝里爬行而出的怪物。3月平静了,认真审视情绪,并能入睡。有天做了个梦。梦中房子有五层,每层都有不同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光怪陆离。到了最顶层,是妈妈的住处。但那是绝岭冰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空旷得我害怕。她不在,冰底钻出狰狞恶魔,双爪伸向我。我逃了很久,她终于出现了,像神奇女侠般从天而降。我们一起填补所有怪物破坏的缺口,我觉得很安心。
人,特别是女性,太容易被外界操控,被他人绑架自我价值。活了25年,回望往事,多少才感悟到活得有多累,对自己有多残酷。跪下,把自我双手供奉给外界,供其审判,供其定义。在战战兢兢中确认着我是谁,下一秒又被寥寥数语的暴力全复吞没。他人的眼睛是监狱,绑缚自由,剥夺快乐,你总是忘了应给予自己的温柔。
倾尽全力地矗立在自身之中吧。不要为选择内心而拒绝别人感到内疚与抱歉,不要把自己降为客体的姿态。每个人本应都是宇宙,你要勇敢穿过荆棘与烟雾,你要看到人,看到每一个个体的复杂与故事,而不应让外界成为审判自我的符号。你理应接受落差,并在落差的混沌中描画自己思想的形状。你本身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