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icu的日子

第一天

我下午四点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插了气管，眼睛瞳孔放大，据大夫说心脏骤停后电击六次终于恢复了心跳。她这几天一直心脏不舒服，但对我们而言已经是常态，所以虽然知道她上午没有透完析就去了急诊我也没当一回事，甚至她输液时是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抢救时被直接放到了地上。

心跳由160多到了四五十下，血压由189/87到了99/67，人由一开始的知道插管的痛苦挣扎到昏昏睡去，大夫说心脏骤停会造成脑缺氧，昏睡也是正常。于是在稳定了2个小时之后，在确保从一住转到三住的十几分钟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后决定转入icu，不需要找人。

在剪了衣服，买了包括漱口水等一系列东西，签了十几个字，因为已经晚上九点多亲戚们已经等不及都走了之后，我被允许进入看一看她。第一次进入icu，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生病的人是毫无尊严的。很大的屋子没有人领路就会迷路，床与床的距离很大，病人基本上都是光着身子盖了被的，因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她手脚都被绑上了，下了尿管尽管早已没尿，大腿下了管子在做床旁透析，脖子上的血管在输液，瘘已经没有，急诊大夫抢救时绑了血压带，为了救命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喊妈妈，她睁开眼睛，眼睛里是泪水，她在摇头，说不了话，急促呼吸着。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让她进icu的选择是否正确。护工觉得我打扰了她，快速让我出去了。

她三十多岁高血压，四十多岁糖尿病，05年心脏搭桥，14年肾透析。每半年住院一次，曾昏倒在病房的厕所里，曾连着监控连着泵一个多月不能下床，曾被要求做心脏起搏器，曾多次下病危通知书，曾在肾科连续做了11次床旁透析。总医院成了我生命中除了家和单位第三个最常来的地方，一周三次透析，除了一住的肾科，她住过三住的眼科，二住的血管外科，急诊更是家常便饭。我觉得我对她的病已经麻木，我甚至感叹活着不容易死了更难，我甚至觉得赖赖巴巴活千年，我不知道她真没了我会不会真难过。但是这一次我后悔没及时来急诊，我后悔早晨我下车时没有说一句我走了，我后悔没有在她有意识时和她说话哪怕是发火吵架。我希望呼吸机早点能撤，我想和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