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花开——丰满东山笔记
映 山 红 花 开
——丰满东山笔记 1、一场大雪 越过一条杂草和灌木丛生的废弃铁路,再往东,就是高林密布最高峰为海拔八百七十三米的大山,这山有些突兀而起,高且陡,位于丰满东部,人们习惯上叫它丰满东山。 昨天的一场雪,是自去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可以为冬天收官了。否则,长长一个节气无雪温度又高,“冬”何以有理由称作冬。 还有些泥泞的小路有稀稀落落的足迹,但前后却不见人影。树上有鸟在叫,不时有一团一团的雪从翠绿的松针叶上塌陷下来,无声地落进厚厚的雪地。树太高,看不见鸟儿的身影,它们的叫声,有时可能还没有落到地面,就又向上飘走了。只有黑黑的松鼠机灵又大胆地窜上窜下,他们无视人的目光,你若不过于接近它,它就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走开,它才继续嗖嗖地不知忙活些什么。 松树的叶子一直绿着,冬天的时候尤其绿,并且还在生长,就像这里的登山爱好者,越是冷,仿佛就越能激发他们登山的热情。柞树上还有很多叶子,越是小的柞树叶子越多,但它们都干了,风一吹哗哗响。刚刚入冬的时候它们是深褐色的,现在已风化成浅黄色的了。 高高的树冠上方的天空,晴朗且不时有朵朵白云在缓慢移动,但不知雪花藏在哪儿,会不时地飘啊飘啊落下来,落在脸上,和脖颈里。 除了蜿蜒的登山小路,高大的树木下几乎都被各种灌木占领,夏天的时候它们是各种鸟儿栖息和繁殖的好地方,灌木的下面还会有蘑菇和各种蕨类植物。 丰满东山可以说你什么时候来,它都有自己独特的美。 空气无比清新,你若大喊一声,估计几十里外都能听到。 往上爬,头发和脖领开始往外冒蒸汽,觉得此刻脸颊肯定是红红的,幸福的颜色。 2019年3月14日 2、春风 有阳光的时候,雪就开始变得软踏踏的,往外渗水。登山的小路因为长年累月踩踏,比两边低很多,地上的草也都被踩死了,所以雪水最终都汇集到了小路上。黑黑的腐殖土顺着雪水和雨水流走了,各种植物的根茎裸露在外,仿佛是攀爬的台阶。最后连根茎的皮也被磨光了,但好像它们还都活着,因为两边那些高大的松柏和柞树,依然挺拔茁壮。 棉衣还没有脱,太阳晒在后背上暖融融的,但偶尔的一阵风还是有些刺骨。 一早一晚,坑坑洼洼处会形成一个一个白色的小冰盖,你踩碎它时,里面并没有水。随着太阳的升高,漫山遍野的皑皑坡地,又开始悄无声息地融化。就这样在阵阵春风里白天化晚上冻,不知不觉,除了背阴坡和浓密的灌木丛底下,雪,一点一点不见了。 春风,总是温暖里带着寒冷,寒冷里又偷偷送来温暖,让你欲罢不能。不像狂风暴雨或漫天飞雪,令你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2019年3月15日 3、树的生长规则 气温上升很慢,但似乎每天变化都很大,几天前的一场雪,转眼已化得差不多。山根儿附近柳树的芽孢已打开,毛绒绒的像趴着的大绿虫子,小时候我们叫它毛毛狗。再过一阶段它们就该飘毛毛了,而且所落之处,有可能会长出小树。 印象中柳树的生命力最为顽强,有一点地儿它就能生根发芽,但当你越往山里走,你会发现柳树越少,偶尔见到一棵,也基本快死去或已经死去。而且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同一树种往往是成片生长。尤其是红松,你抬头向上望,好像它们已长到了云里,地上露出的粗壮的根,有的都有几十公分粗 。上面遮挡着阳光,下面争夺者养分,柳树或其他软木树种怎么能活下来呢?再就是柞树,它们也是既粗壮又高大,只有它们可以和松树一拼,可以交错混杂生长,它们是针阔叶林和平共处的榜样。同时,每年它们都会落下无数的种子向外扩散,年复一年,最终它们就会取缔身边的一些弱小树种,使它们这些强大的种族得以扩大自己的领地。 东山的北坡还有几片白桦林,它们也是比较弱小的树种,因为周围没有成片的红松和柞树,才使它们得以生长为群体,在这茂密的老林里显得异常美丽。曾有人把白桦比喻成少女,我觉得一点都不为过。其他如黄菠萝、山核桃树、水曲柳,桦曲柳、色木等树种,都没有那么高大,和其他杂树混合生长,显不出多少霸气。 2019年3月16 日 4、冰凌花开 去冬以来气温一直比往年高,听说冰凌花已经开了,起了个早,赶在登山的小路还没化就爬到了半山腰。 果不负我所望,在离泉眼不远处的小路左侧,发现了几株刚刚盛开的冰凌花。有一株已经完全开放,还有几株半开、和处于花蕾的娇羞状。花苞的最外层是紫色的,里边一层是黄色的花瓣围绕而成,中心部分恰好像一个盛开的向日葵,鲜艳、灵动,充满生命力。唯一不足的是,往年都是从雪地里冒出来的,背景是白雪,那黄和白、花和雪的对比,煞是惊艳。我从树荫处捧了几捧雪撒在了花的周围,以不负冰凌的美名,用手机拍了几张,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不光是花开得早,有些候鸟好像也已经来了,它们站在枝丫间开心地叫着。享受着阳光,还有风干在枝头的各种灌木的籽实。虽然天还有些冷,但北方的早春,树上树下可以果腹的食物到处都是。如今长尾雀、灰喜鹊偶尔也会飞进小区里,但像椋鸟、乌鸫等胆小的鸟类还只是猫在大山中,还不敢进入嘈杂的市区,它们,还不信任我们。 2019年3月17日 5、惊起一对野鸡 西坡的雪基本化光了,进了山才感觉穿得太多。越热越觉得笨,再加上脚下还有些泥泞,一会儿汗就淌成了溜儿。 觉醒早的蝴蝶围前围后地飞,也许我是它们醒来后看到到的第一个活物,甚觉亲切,我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但它们不看天气预报,不知道后天又开始下雪、降温,最低可达到零下十多度度。为什么要那么早醒悟呢?不知道过早醒悟的凶险吗?我知道两天之后它们就将死去,但它们毫无察觉。 小路两边灌木稀疏的地方,又踩出小路,只是有时需要低头弯腰才能从枝杈和藤条下钻过去,所以小路稍稍干一点,就又都绕回原路。 鸟儿的叫声开始增多,有的嘟噜噜地叫个不停,有的竟然像以极快的速度敲打木鱼的声音。而体型越小的鸟儿声越小,就像两三岁的小姑娘跟陌生人打招呼时怯生生的样子。 如果你静坐在石头上不出声,一会儿你就能听到不远处草丛和厚厚的干树叶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山鼠和刺猬在探头探脑,翻找地上的干果和籽实。而桦鼠子和松鼠一般不会下到地面,它们可以借助树枝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上。 继续往上爬,突然惊起一对野鸡,雌的在前雄的在后,因为雌鸟事先知道自己选择的飞行路线,而雄鸟只知道亦步亦趋,具有一定盲从性。所以刚起飞雄鸟突然就撞上了一棵树枝,噗噜噜险些落到地上。听它的声音和它狼狈的样子我感觉到了它的紧张,也许,它误解了我手中登山杖的含义,亦或是觉得在配偶面前丢了脸,但总之,我对它丝毫没有恶意,这一点,也许它下次再见到我时会好一些。 2019年3月18日 6、近水楼台 我们小区是景区里唯一的小区,被山水湖环绕,近水楼台,别人可能特意跑来登山,而我们随时就可以进山里游玩,并且小区所在的西坡山脚下,是登山最好的路径。 从山顶向南是湖区,向北,是呈之字形的盘山景观路。有些登山爱好者喜欢从西坡上,再从北坡沿一道道的盘山路横穿而下。坡比较陡,没有像样的小路,高大的树林底下除了硕大的顽石就是横七竖八倒伏的阴湿死树,而这些死树和顽石之间的一个个坑洞,早已被枯枝乱叶塞满,一脚下去弄不好就没到大腿根儿。 东山是周围百里最高的山,山顶上有一个瞭望火情的铁塔,火季有专人值守。登山的人往往喜欢上去瞭望一圈,但主要不是去巡视火情,而是追求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站在山顶望向落日,有西山、炮台山、佛手山、青山,北望有五家山、朱雀山,而东边更是重峦叠嶂山山相连一直通向长白山腹地的长白林海。至于松花湖,则是山在湖中湖在山中,水光山色美不胜收。 2019年3月19日 7、乌鸦与喜鹊 也许要变天的缘故,天空和高高的树冠上很多乌鸦在哇哇大叫。除却人类强行赋予它的不好名声,其实它和喜鹊同属鸦科,是叔辈儿兄弟关系。喜鹊落到哪儿都受欢迎,而听到乌鸦叫,小的时候往往会要学大人呸呸两下,吐去晦气,但若从音域的浑厚和嘹亮方面欣赏,可以说它力压群雄,没有哪一种鸟可以和它媲美。 灌木开始吐出新芽,一些老树的芽孢也比去秋丰满很多。明天有雨夹雪转中到大雪,新芽可能会冻伤,但春天的脚步不可阻挡,春阳会温暖它们、呵护它们,为它们疗伤。 乌鸦没有老鹰那般凶狠,但一些小鸟依旧挺怕它。正如咏蛙诗说,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老林里,乌鸦一叫,小山雀、椋鸟、乌鸫等小型鸟类顿时悄悄眯了起来,不去惹麻烦。 无论松塔、橡子、还是核桃,秋天刚下来的时候都不好吃。经过了一冬,核桃的绿皮先是发黑腐烂然后脱落,有的尖部已经裂开了小口,最利于桦鼠子和小松鼠用锋利的牙齿磕开它。橡子也是,一冬的雨雪浸泡已经发白,苦涩味大大减小。困难时期把橡仁炒干磨碎掺到苞米面里,曾帮助不少人度过了难关。现在干树叶里到处都是,但我没有捡起一个尝一尝的欲望,毕竟,不是所有过去了的一切,都能变成美好回忆,一些回忆,嚼一口,可能会让你苦不堪言。 最美的食材当然是松塔,里面的松仁虽然很小,但松林的地上到处都是,无论乌鸦、喜鹊、山鼠、刺猬、松鼠甚至野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上各种植物的籽实遍地都是,所以,候鸟怎么能抵挡住着迷人的诱惑而不纷纷北归呢? 2019年3月20日 8、银装素裹 “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每每进山,王维的这首《鹿柴》总会不自觉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甚至相信,这山里肯定还会有和我一样喜爱王维的人不知在何处漫步。 下了一天的雨,接着又是鹅毛大雪,现在雪片有所减小但密度加大,且下得很急。 山脚下的停车场只有一台车,小路上的一行足迹已被雪掩埋得只剩一个一个凹型,再过一会儿就可能被全部填平。地面、树杈和枝条,大大小小的顽石、千沟万壑、整个空中,到处都是雪,正可谓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去冬以来最大的两场雪都下在了春天。谚语说,春分地皮干,这两场雪虽然晚了一些,但对于春播,依然弥足珍贵。 头上直往外冒热气,飞舞的雪花时而从下巴处咧开的领口往里钻。听不到鸟鸣,也听不到人语响,王维可能已躲到红泥小火炉边喝酒去了,整个长白山都被厚墩墩的大雪覆盖。那些大狗熊吃什么呢?幸好我前面还有一个人,登山的人一般都很壮,一个足够它吃了。 路途的五分之一处有一条废弃的南北向横道,九七年大裁军以后,山里就再也没有人居住。但路依旧平坦,因为自那时起再没有车辆通过,两边又都是高耸的红松和柞树,夏天的时候野花盛开,摘一把蒲公英或车前子嫩叶,在路边的溪水里洗一洗,正好野餐。 这是东山的第一个平台,而登顶中间歇息的真正大本营是泉眼,那里的一大片天然形成的平地,还有一些巨石和横躺着的干倒木可供坐着休息,很多初登山的人到了泉眼就哭天喊地再也不走了。所以泉眼也可算是登山的一个目的地,休息一会儿在泉水里洗把脸,吃点喝点往回返也不枉此行。 所谓泉眼,其实是登山人的自我安慰,水是空山水,地下没有泉子,天特别旱的时候,自然也就泉将不泉。 过了泉眼,小路兀然陡立起来。东山之所以难登,是因为越往上越陡。离登顶,中间还有一个标志,就是左侧路边一块巨大的直竖着的石头,人们叫它“转运石”。到了这,仿佛登山之苦难即将结束,如果有人问离山顶还有多远,你可以微笑又轻松地伸出剪刀手告诉他:二十分钟。 其实,这二十分钟,更不轻松。 还好,我前边的那个人下来了,穿着紫红色的登山服,双手拄着登山杖,一步一步,艰难跋涉,看来,黑瞎子没有吃他。 2019年3月21日 9、映山红花开 自二零一六年吉林市首届松花湖登山节开始,每年的五月七日,丰满东山和松花湖上都格外热闹。除登山爱好者,其他骑友、泳友、及户外群友纷纷前来助阵,山上山下,阳光笑脸,喧声一片。 在此之际,东山顶部南侧的一处山梁上,映山红正开得殷红似火,为节日,为东山,锦上添花。 映山红,又叫山杜鹃,朝鲜族称之为金达莱,它是山里最先绽放的红色,也被称之为春的使者。因为它花叶兼美,白居易曾在《山石榴寄元九》中赞曰:“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鞭榕芍药皆嫫母。”在映山红面前,连荷花芍药都被比喻成丑女了,可见唐朝时映山红已经受宠,并且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怪被称为中国的十大名花。 离登山节还有一段距离,离映山红花开还有一段时日,但禁不住已经有些期待了。 昨天的雪虽然下得很大,但这是春耕前的瑞雪,几天就会化尽。届时,攀登峰顶,听布谷鸟叫,采山菜,在开放的映山红丛中拍一张绽放的笑容,想想都觉得兴奋。 2019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