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神话notes
荒谬的高墙
第二章中加缪用现象学的方法描述了荒谬(虽然他随即批评现象学是不实际和违背人性的),因为加缪认为仅仅存在意识,而不存在认知——我们无法认知自己,无法认知世界,更无法认知荒谬。 荒谬的产生来自于【人性的惆怅】和【世界的非理性】的对峙。加缪认为人的安全感来自于熟悉的、可解释的世界,比如我吃营养的食物再加上健身,理所应当身体健康体壮如牛;比如我的母亲认为她牺牲自己的青春、精力、金钱来培养我,我理所应当有所成就并且回报她。每个人都可以尝试代入自己的情况,看看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潜意识中有自认为合理的期望和回报?然而现实恰恰相反:三月初我因为训练安排不合理突然患上感冒,好几天没办法去健身;我的母亲不懂爱也会伤人,不明白为什么亲子关系反而日益紧张……世界是没有办法用理性解释的,我们曾对它怀抱希望,以为自己有权掌握一些事情,但我们最后发现,我们如同漂浮在世界之外的虚无之中,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自行运转,却无能为力。加缪称这种感觉为荒谬感,我们待在荒谬的沙漠之中,要么冲破荒谬的高墙,要么精神或肉体的自杀。
在这个章节中,加缪成功地营造了一个绝望的处境,并且逐一说明海德格尔、克尔凯郭尔、胡塞尔等人的哲学方法不可取(我暂时只看懂对胡塞尔的批评)。不过,加缪也在最后给出了承诺。
这出戏必然以存在能够找到的逻辑作为结尾
哲学性自杀
这章读的非常难受,加缪列举了一众哲学家应对荒谬的方法,并且分别批判他们是哲学自杀,也就是极端地把荒谬归咎到纯粹理性或者纯粹非理性的层面,把解决荒谬的任务丢给上帝(广义上)来解决。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妥协。
首先加缪更进一步明确了一个关于荒谬的事实。 一切摧毁、规避、消除(尤其是消除人与世界对立的苟且鸵鸟心态)这些驳斥和不满的,就是在毁灭荒谬、贬低我们建议的面对荒谬的态度。唯有不妥协、不接受这种对立时,荒谬才开始产生意义。 亚斯培用十分决断的方式来解释这个世界:他认为“荒谬就是上帝”,“荒谬是普遍性与特殊性难以想象的统一”。这也许是虚无主义者的通病:当这超验之物越是无法捉摸,越无法界定,对他来说就越是真实,越是可以摧毁他所反对的理性主义。固然,理性有其范围,荒谬无法用理性解释,但是也不能完全投身非理性。粗暴的把荒谬解释为上帝是一种“思想跳跃”罢了。 舍斯托夫认为,当我们身陷荒谬的绝境,交给神来解决就完事。换一句话说,当荒谬发生时,我们同时接受了它,因为最后的结果总是神的安排,如此一来人和荒谬便相互吸纳了,荒谬的基本属性:和人的不断对抗也就此消失。但我们并没有确实解决荒谬,而是把它扔进一个我们创造的“神性世界”,就此视而不见。这就是上述的“鸵鸟心态”。 克尔凯郭尔是一个狂热的基督徒。他相信彼世界,并认为荒谬是我们必须经受的非理性带来的苦难。他的心灵向绝望那边倾斜,并且把希望寄托在上帝的应许之地。加缪反驳:荒谬是意识警醒之人的形而上状态,它不会导向上帝。
为了总结上述的思想跳跃,加缪写了一段很有诗意的文字。
问题是,我们必须与荒谬的状态共存。我已知道它奠立在什么之上,心智和世界背对背靠着,却无法相互拥抱。我询问生存在这种状态下的法则,人们却建议我忽略它的基本,去否定它痛苦抗衡中的一方,要我逃脱。我询问我这样的生存状态接下来会导致什么,我知道将会是晦暗与混沌,但人们安慰我说这混沌就解释一切,这晦暗就是我的光明。但这个答案并没有回答我的企图,这动人的田园诗歌未能掩饰住矛盾,所以这条路是不可行的。
以上是宗教方法(或者非理性方法)的哲学自杀。现象学主义的胡塞尔则本着“一切皆理性”的原则,进行着另一种哲学自杀。现象学只注重“描述”事物而非“解释”事物,加缪认为这和荒谬精神不谋而合,具体为什么我则没看懂。但胡塞尔还认为,这些用我们的感官和经验“描述”出来的事物,并非完美成熟的模型;但若是我们所有人的描述的总和,便能赋予事物无限多的意义。这样说来,一个人,或者一只怪物,或者一个天使对一个事物的描述,都是同等级的、同等特殊的、同等真实的。但是加缪认为,这也是一种思想跳跃。别人想什么,别人怎么描述,对我本身的荒谬毫无作用!我最终还是只能依靠我自己。而胡塞尔把真实寄托在所有人身上,这只不过是多了几个上帝罢了。
花了一整章的篇幅说明哲学自杀,加缪却在结尾说到他关注的是实质性的自杀。这好像兜了一个远路,但就论证的严谨性来看,否定哲学自杀是必要的。哲学自杀并不是逃脱荒谬沙漠的一条路,而是一个海市蜃楼罢了。
荒谬的自由
在上一章,加缪摒弃了一切不可知的,超越人性的教条,他仅仅相信自己能确实能看到、摸到、感受到、体验到的。在荒谬之人终于找到“荒谬”的酒和“不依赖宗教”的面包之后,他应该扪心自问:“没有上帝的帮助,我怎么活下去啊?”
在我们没有意义的生命中(因为死亡的结局已被确定,而世界又是非理性的、无法被我们理解的,所以我们的生命无意义,应该是这个意思),我们要不自杀,要不反抗到底。荒谬就像我们的影子,我们终其一生无法摆脱它,除非我们毁灭世界或者毁灭我们自己,我们才能毁灭荒谬。但自杀代表了对命运的默认,比起屈服,我们更应该直视生命的黑暗并且与之抗争,通过反抗来体现人的价值。这就是第一个结论。
好,确保自己不会自杀之后,我们来看看我们应该用什么态度活下去。假设没有上帝,我们应该是自由的活着。然而我们常常收到虚假自由的欺骗,因为我们没有看清世界的本质而怀着希望。当我们对未来怀抱希望,为人生设立目标,我们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其实已经受到规约了。但是当我们认清世界的非理性,意识到养老金可能因为某些意外打水飘,老了之后儿子不一定会孝顺来养你,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种种现实之后,我们清醒了,我们不再用幻想欺骗自己。荒谬和死亡像一盏冰冷的灯,它能照亮黑暗的现实,告诉你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自由,而这反而给了你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这就是第二个结论。
哇那这么说来我们也太惨了吧!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怎么样才能“没有希望地”活下去啊?!加缪认为,即使看清了生命的无意义,我们也必须要用自己的热情来抗衡,我们要用生命经验的“量”取代“质”,也就是“活得更多”。生命是公平的,在相同长度的八十年人生中,我们收获到了等量的生命经验。这和生命的境遇无关,而和我们自己有关。我们自己必须去意识到这些经验,然后去感受生命、去反抗、去体验自由,这就是活得更多。不需要有什么价值标准,最重要的是意识清明。纯粹的快乐就是感受这个尘世生命的快乐,而荒谬之人的理想,就是以清明的灵魂去面对当下,以及一连串的当下。这就是第三个结论。
在下一部分,“荒谬之人”中,加缪会阐述“活得更多”的实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