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灾还是人祸：惨绝人寰的爱尔兰大饥荒
核心提示：就在1840年代英国向大清王朝发动贸易战争之后没几年，在时属英国特殊辖地的爱尔兰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饥荒。从1845到1849的四年之间，爱尔兰人口从817万减少到了655万（1851年统计数据，按照正常人口增长，1851年应为901万），排除对外移民约150万，估算大饥荒所造成的人员死亡约在80到100万之间。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国就在爱尔兰的旁边，而且英国女王维多利亚还享有爱尔兰的最高统治权，理应负起救济责任，因此我们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发生的呢？
*****************
一、爱尔兰历史简述
爱尔兰位于欧洲大陆的西南角，与英国所在的英格兰岛相距仅仅十几海里，真可谓是一衣带水，但是两国的历史、文化等诸方面却差异非常之大。
大约8000年前，最早的爱尔兰居民来到了岛上，之后一批又一批的入侵者相继到达这里。罗马人曾在英格兰岛上待了400年，但没有一个罗马官员踏上爱尔兰的土地，因为在文明的罗马人看来，当时的爱尔兰岛上简直就是一片无利可图的蛮夷之地——大大小小的、独立的部落王国构成了基本的社会组织形态，依靠农业为生，为了牲畜和土地相互袭掠和交战，并为此目的组成不稳定的联盟。
1170年5月，一小股来自北欧的诺曼人自威尔士来到爱尔兰，他们在海角地带修筑了规模很大的堡垒要塞。此后不久，这些诺曼人的首领、隶属于英国国王手下的一位伯爵、绰号“强弩”的彭布鲁克伯爵，率领着他装备先进的大部队前来，他是受当时爱尔兰的一位邦王邀请前来帮着打仗的，后来“强弩”娶了这位邦王的女儿，并且在邦王死后继承了王位。有点类似鸠占鹊巢。
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二世发现“强弩”分明有不臣之心，由此开启了英国介入乃至控制爱尔兰的历史。到16世纪初时，爱尔兰岛上的无政府状态依然非常严重，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决心中止这种情况，到亨利的女儿伊丽莎白一世时这种想法得以成为现实，但是伊丽莎白的统治还是激进了各种不满和反抗，以至于造成爱尔兰境内各种混乱和屠杀。
显然伊丽莎白及其臣下有一种明确的意识，那就是使用严厉手段迫使爱尔兰彻底臣服，就像征服那些殖民地一样，恐怖与滥杀自然在所难免（马基雅维利《君王论》中有关于这种方法的介绍，那就是要么仁慈，要么毫不留情）。因此在伊丽莎白时代，爱尔兰人对居统治地位的英国人的仇恨已经铸成，并从此根植于爱尔兰人的意识之中。
由于英国的介入和渗透，在爱尔兰逐渐形成了天主教的与新教的两个民族，因为种种的政治的、经济的、信仰的矛盾，让这两个民族之间仇杀了四百年，为欧洲的历史写就了无比血腥的一笔。战后相当长的历史中，爱尔兰这块土地上依然充满了恐怖和血腥（比如1972年一年因各类恐怖袭击死亡的人数就达到了476人），其实都可以从历史上找到主要原因及线索。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爱尔兰独立分子曾经想联合法军对抗英国的统治，但由于运气不佳等原因遭到失败，随后英军对爱尔兰反抗者进行了极为残酷的镇压，滥捕滥杀造成了大约5万人的死亡（当时的流放也非常可怕，是法制恐怖主义的典型表现）。
1800年英国废除了爱尔兰议会，次年，英国方面强行将爱尔兰宣布两个王国“永久地”合并。
二、大饥荒的发生
在18世纪下半叶，英国的人口有一个爆炸性增长，导致大量剩余人口涌入了城市。到19世纪上半叶，爱尔兰也迎来了这样一个人口爆炸的时代。
1800年时爱尔兰有人口约450万，但是到了1841年时已经增长到800万。当时爱尔兰人的主要口粮就是马铃薯，其总产量勉强可以维持800万人的口粮，因此人民的生活异常艰辛，大约25%的人口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处于半饥饿状态，对于自然灾害的抵抗力也异常薄弱【同时代的中国很类似，因此1870年代末华北饥荒造成了近千万人的死亡，史称“丁戊奇荒”，可参见李明珠《华北的饥荒》一书】。
1817年时爱尔兰地区就发生过一次大饥荒，造成数千人的死亡。
对于这样危险的一种局面，作为主权享有者的英国政府按理说应该予以高度重视，可是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机制，一些清醒者只是感到某种恐惧。到1845年时，恐惧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这显然是政府颟顸的结果。
一场严重的马铃薯病害席卷了爱尔兰，造成极为严重的粮食减产，而且延续了多年。当时的英国首相是罗伯特·皮尔爵士，他已经接连收到来自爱尔兰的可怕报告，于是在1845年11月采取了三项重大措施，其中一项就是从美国订购大批玉米运到爱尔兰，在政府的粮仓低价销售。贫穷到极点的爱尔兰人，正是因为没钱才吃马铃薯的，否则就改吃面包了，所以即使再低的价格，他们也无法承受。
可是在19世纪的英国却有一个相当奇怪的法律，那就是不能免费向人民发放粮食，除非人们出卖劳动力【这是不是所谓“古典自由主义”的体现？】。在异常紧急的状态下，这条法律简直是毫无人性的官僚制度的体现，正是由于粮食的延迟发放，最初的几个月里就造成了成百上千的人被饿死。
旧的《谷物法》限制了开放港口，以及限制了以较低的紧急关税从国外进口粮食。所以皮尔首相向议会提交了一份新的《谷物法》，哪知内阁中只有三位成员支持皮尔的决定，其他大臣则无视局势的严重性。保守的托利党人还坚持不同意废除面包税，导致皮尔辞职。
英国方面的这种麻木和拖延，正是造成天灾之前防范机制缺失及灾难发生之后局面无法收拾的主要原因，也即是我们通常理解的“人祸”。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印度著名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通过一系列的研究指出：大饥荒造成人员大规模死亡的主因，都是源于人民的政治权力的缺失，以至于政府敢于漠视民生、罔顾民命，因此说民主才是对抗饥荒的良方（比如1960年代的印度再次发生饥荒，但由于民众手中已经掌握选票，才并未造成大规模人员死亡）。
皮尔后来重新出任首相，在1846年5月，老的《谷物法》终于被废除，这是托利党中的皮尔支持者与辉格党共同努力的结果，这“表明立法机关中存在着一种真诚的愿望，希望急于平等和正义原则构建法律”。可是此时，灾难已经形成了极为可怕的势头，英国方面应该拿出全力进行救助，然而麻木不仁的英国政府却大大地失职了！
约翰·罗素接替了皮尔的首相职位，事实证明罗素领导的政府没能胜任赈灾任务。1847年，英国议会投票通过了向爱尔兰提供1000万英镑的救灾款，300万爱尔兰人因此得到基本生存所需，可是这场人道援助却又早早地结束了。在1847年底，英国政府决定，爱尔兰救灾应该由当地的教区联盟负责；但是在经济崩溃的前提下，当地教区事实上已经没有任何税收用于赈灾【1929年美国大萧条时期也有数以千计的人被活活饿死，当时联邦政府权力有限，而州政府又缺乏大规模的救助能力】。
英国官方的观点是，如果继续向爱尔兰人提供援助，他们将变得过于依赖政府；而在同样思维的指导下，济贫院将穷人拒之门外——在这里，我似乎看到今天很多迷信所谓经济“自由主义”的国人的影子，其中尤以国产奥派崇信者为代表，这些人由于受到恶劣教育与烂污环境的影响，很容易陷入一种缺乏基本道义良知与泯灭人性的过分功利主义的旋涡里！实际上，这还是一种短视。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爱尔兰当地的大多数地主也表现出令人震惊的麻木，这很像1940年代印度大饥荒时的那些印度地主。爱尔兰的地主们对周围垂死的男女老少无动于衷，一心只想着兼并土地，这导致了部分民众的起义，其中有很多是游击战，但最终都遭到了镇压。
按照丽贝卡·弗雷泽《英国人的故事》中给出的数据：仅在1846到1847年的一年时间里，爱尔兰人就饿死了100万人；此后的三年，又有约100万人饿死，没有被饿死的人也多因饥饿而患上了不治之症。不过据罗伯特·基《爱尔兰史》中提供的数字，大饥荒所造成的人员死亡约在80到100万之间（这个数据是经过专门考证和核对的）。
绝望的爱尔兰人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们开始纷纷逃离家乡，他们主要的目的地就是当时的美国，大约有100万人在饥荒时期到达美国（《飘》中斯嘉丽的父亲就是爱尔兰移民），成为跟华工一样的美国铁路建设大军中的主力人马。
除了身边那点可怜的财产，他们带到美洲的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对英国的憎恨——留下来的爱尔兰人的民族主义情绪也越发高涨，他们决心争取独立——经过几十年的抗争，1922年爱尔兰终于成为一个“自由邦”。
可能正是由于对英国人的仇恨，二战时期爱尔兰选择了中立，成为唯一一个置身于反法西斯战争之外的英语国家。又经过一系列抗争，英国在1948年承认了爱尔兰共和国，但北爱尔兰地区的问题又凸显出来（北爱尔兰的历史有点特殊）。
又经过了血腥的四十年，到1994年8月，经常发动恐怖袭击的（极端组织）爱尔兰共和军才宣布停火。2007年5月8日，北爱尔兰自治政府宣布成立。
进入政治稳定时期后，具有后发优势的爱尔兰的经济发展极为迅速，在2006年人均国民收入曾达到欧盟第二、世界第三，一改昔日“欧洲乞丐”的不堪形象。不过爱尔兰的经济发展严重依赖外国投资，因此在2008年金融危机袭来时，受到的打击也格外沉重。
最后，我们只能祝福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快挺过经济危机，仍旧过上稳定、富足、安逸的生活！
主要参考资料：
（英国）罗伯特·基《爱尔兰史》，东方出版中心，2010年版
（英国）丽贝卡·弗雷泽《英国人的故事》，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