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街日记:我与大海独处的六个小时
01
心情不好时,便会一个人背上书包,坐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去流清河。
流清河不是河,而是崂山脚下一片湛蓝的海。至于我为什么会坐36站到这里,是因为没有高楼大厦。从市区到郊区,这片海背靠的只有连绵不断、仙气萦绕的崇山峻峦,崂山附近总有仙人居住的,我想。
在车上蜷缩一个小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金粉撒在每个人身上。车窗外的海风轻轻吹过,像婴儿柔软的脸颊贴近。

下车后,刚刚在车上阵阵袭来的倦意被冰凉又新鲜的海洋气息一扫而空,你能想象饮一口冰镇过的青岛啤酒吗?就是那种感觉。
向海岸望去,人群散布在海滩,星星点点不是很多,一只只像蚂蚁一样。但还是让我有些吃惊:原来这么多人知道我的秘密基地啊。恍然间想起:嗯,已经是春天了。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又清爽的海风,像缺氧了一天的病人。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洋,伴随着斜倚在天边的太阳,以及若隐若现、杏仁白的月亮。西侧望去,一颗椰树随风欢快起舞。我有一种错觉,自己置身于新海诚的动漫场景中。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没有商务大厦的繁忙、堵车、以及令人窒息的地铁。也没有学校,不用每天住宿舍,去上那些无聊的课。”住在这里多好,远离红尘,斩断情根,了却天下事….我的思绪飘来飘去,如同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02 脱掉厚重的外套,只剩白色毛衣,我索性坐在海滩上,掬起一把银白的沙子,再让细碎的沙子从指缝缓缓流走。我仔细地观察,沙里会有金子吧,据说。沙子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白杨知道我去了海边,看到我给他发过去的照片。他问我海边有海星吗,我说没有,海星是深海里才会有的。
海浪卷起许多贝壳,我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又一片,然后在海水里冲掉沙子,打算将来有机会送给白杨。
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真好看啊。我拿起一片,让它透过阳光。不知道白杨收到后会不会开心呢?他是宁夏人,在大西北呆了十几年,一直说要来海边看看,可始终没机会。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沙滩行走,孩子们和浪花在欢快地嬉戏,好不热闹!一向不愿下水的我看到如此和谐的画面也不免有些陶醉了。刚刚的愁思啊哀叹啊统统抛到脑后,脱了衣服和鞋子,整齐地和书包摆在一起,于是便放飞自我,赤着脚丫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深吸一口气,我一鼓作气地跑到海边,像是也要展示自己的活泼和勇敢一样,一只脚丫浸入海水中,海浪翻滚着泡沫,海水清清浅浅,浸过肌肤。像30度高温的天气喝了一罐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雪碧。从脚底蔓延到小腿,再到全身。
白杨发微信问我冷吗,我说不冷。

“小心别感冒了,初春寒气尚未过,海水还是冰中带寒的。”他很认真地告诉我。
我不理会他,继续和调皮的海浪玩耍,任凭它们拍打在我的脚背上。
不过很快,我的脚就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并且隐隐作痛。
“这家伙,还是懂一点东西的。”虽然我很不愿承认,因为他老是跟我讲一些琐碎的知识。
玩累了,我又坐在沙滩上,开始想我的生活:啊,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糟的呢?
03
压垮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而是杂乱叠在一起的、让你毫无头绪的小事。草草了事的午饭、上车时被大妈蛮横地推搡差点跌倒、以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水卡。
如同缠绕在一起怎么解都解不开的耳机线,又如三千烦恼丝。
白杨没有再回我的消息,我第N次看了手机又关掉。 经常会很丧,想我怎么也学不好的专业课,背不会的课文,繁重如山的作业。
想我为什么不漂亮,别人都已经逆袭了我却还是个扔到人群里就看不见的女孩儿。
想我因家庭原因而迟迟发不下的生活费,于是便要经常去做兼职,不让自己过于窘迫。
想我喜欢的人到底喜不喜欢我。
想我为什么不爱跟别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吃饭,去图书馆,去操场跑步。
想我是个胆小鬼,不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只是为了父母的期望麻木地学习,却还不屑为了所谓的“成功”“优秀”,为了绩点和加分去参加那些不知所云的班级活动。
想我为什么活着,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呢?我不知道。
我捡起一片贝壳,在平整又潮湿的沙滩上用力地划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等潮水袭来,一点一点地把它们冲走。 看到海浪阵阵涌到身旁,又渐渐退散,我不禁笑了。
“它们真傻,明知道永远也到不了海岸,还要用力拍打沙滩,不知疲倦地在做无用功啊。”
不过...游人看它们大抵如此,谁知道它们真正的乐趣不在于变成欢腾的浪花呢?
海浪“哗啦...哗啦...”地唱着,自由而深沉。它们好像从来不知道烦恼是什么吧,海纳百川,大海的胸襟自然不像我等小人物了....就这么想着想着,心情竟渐渐平静下来。
明天的事留给明天吧,生活那么复杂,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我又不是拯救世界的超人。阿Q精神出现的很及时。
“海浪,我把我的烦恼都扔给你啦!你把它们一起带走吧!”我像个傻子一样突然对着辽远广阔的海大声喊道,直到精疲力竭。


04
太阳缓缓地往西边海平面下沉,像因熟透而压弯枝头、沉甸甸的火柿子。
绚烂的夕阳将天边染得通红,而海洋蓝和夕阳红竟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一层蓝一层粉层层叠织、浸染,构成一幅纯净的水粉画。
游人此刻也渐渐散去。
“回家了回家了!哎,我们去吃烤肉吧!”
一位爸爸叉着腰自豪地朝着仍在海边玩耍的孩子喊,一边喊一边跑过去,一把将他抱在肩上。
小男孩儿咯咯地笑了,那笑容真是比我手中的贝壳还要可爱三分呢。
“黑色蚂蚁”们陆陆续续离开,海中央的小岛成了这片海的中心,那么引人注目。

其实它一直都在,只是白天的热闹和喧嚣盖过了它。
怪不得到这儿没见到仙人呢,大概只有在太阳完全落入深海、与夜幕交换的瞬间才会显形的吧,我暗暗想道。
只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等到这一刻了,如果错过304,我就真的要进龙宫了。
拉回思绪,用沙子洗干净双脚,认真穿好鞋子,背上书包。当然,我完完整整地保存着那些闪闪发亮的贝壳。顺着海边栈道欢快地跑上去,然后郑重地跟大海、小岛以及这里的草木一一道别。 天空比刚才更红了,像披了嫁衣的新娘。
在海边公路旁的公交站牌下,一个女孩默默等着她的304路公交车。
当耳机里的萨克斯《回家》悠悠响起,她在粉蓝色的水彩画中,向304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