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令狐冲的所谓主角光环

昨天在豆瓣上看到一篇文章，谈《笑傲江湖》中令狐冲的主角光环。大意是说，金庸强加给令狐冲的好运气和高光使得他和林平之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甚至有了高下立判的人生际遇。 我不太同意这种说法。甚至觉得这么说拉低了令狐冲的分数，也拉低了金庸的水准。 《笑傲江湖》这部书至少两明一暗三条线。一明的是所谓正与邪之争，就是我是正派你是邪派然后你打我我打你；第二条明线是权力之争，就是你们争五岳剑派我争日月神教，看谁能当大boss；而第三条暗线才是金庸的重点，就是出世与入世的处世哲学之争。 有些人绞尽脑汁谋上位当年万里觅封侯，有些人背负血海深仇呕心（鸡鸡？）沥血一生无悔。当然也就有人粪土当年万户侯弹琴唱歌放浪形骸。顺便说一句，徐克版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有个情节讲华山派一帮九袋弟子拿长剑来烤叉烧肉吃，就很具有行为学意义上出世美感，比简单的弹弹琴吹吹萧要高上好几袋花椒盐。 这个淡泊出世派其实也是人才济济。有人生遭受重大挫折剩下孤家寡人的风清扬；有在艺术上孜孜不倦的梅山四友；有冲破封建牢笼基情四射的曲洋刘正风。当然这一派追根溯源的话，还得提到广陵散的作者嵇康。别忘了，本书主题曲笑傲江湖曲就是脱胎于广陵散。 这些人，要么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眼高手低随遇而安，要么心里脆弱玻璃心一碰就碎，要么玩物丧志不好好学习通宵打游戏，总之无法兼济天下，只好去独善其身。 就好像柳永说的，黄金榜上失了龙头望，所以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旧时知识分子往往有这样一种“情怀”，既要治国安邦达天下，又羞于争权夺利上下其手，一旦做不到，就去寄情山水采菊东篱下。其实大概就是闹情绪。 金庸本人严格来说也是一个传统知识分子。他明了赵敏这样情灵心秀的女子足够美好，但仍然无法抑制地去渴望小昭双儿这样的红袖夜添香。他本人在建国初期一心想进外交部，可能已经跟乔冠华有所接触，但最终仍是不得。所以在出世入世之间的周旋或许也是他本人心中的块垒。 令狐冲当然就是这一派的那块垒。 我们没办法很时髦地找到他的原生家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令狐冲不像岳不群，也不像宁中则。他爱喝酒爱打架爱撩妹，具有基本的良知，却没什么社会责任感。（恒山派掌门不当，日月教主不当）算是个母胎出世派吧。 他一生第一个重大转机出现在华山思过崖。在那里，他遇到了风清扬。我再次强调，他们二人的相遇是金庸作品中最美好的相遇之一。 那一刻，一位大师接过了另一位大师的衣钵，从此脱胎换骨洗筋伐髓。 那一刻，华山绝壁的风停了，思过崖边的月暗了。 那一刻，光风霁月，一眼万年。 有人认为这是令狐冲的运气，或者是主角光环。不是，真的不是。 风清扬本身就是华山派的前辈，又经常出没在华山，他对当今华山派的弟子必定有所了解。夸张的说，他是看着令狐冲长大的。所以他肯把独孤九剑教给令狐冲本就是早有安排，只是之前不到时机而已。第二，上文的解释了，风清扬和令狐冲都属于一类人，风清扬需要令狐冲来传承某种术业某种哲学。第三，只有令狐冲才能学会独孤九剑，因为独孤九剑本身就承载着某种哲学思想。 所以，必须是令狐冲来学独孤九剑，林平之这样带着戾气的人学也学不到精髓。这不是运气，这是命运。令狐冲的命运，独孤九剑的命运。 按理说，令狐冲从此就应该逆风翻盘向阳而生了。但是还不成，因为那还不够。令狐冲还要迎来他生命中的第二位导师。 不久之后， 洛阳， 绿竹巷。 第一位导师教他成为一个强者，第二位导师教他成为一个男人。 但是与风清扬不同，风清扬只是传道。而此时的任盈盈同样在焦急的等待着命运把令狐冲带到他面前，只是她本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曾经的圣姑，曾经的小公主，如今显然已经被边缘化。她自己或许也看惯了黑木崖上的生生死死，早已了无余味，如花的岁月却隐居在洛阳每天弹琴泡澡喝茶睡懒觉，然后对着糟老头子，连尬聊都不知从何开口。 好了，他来了。 林平之来了不行，田伯光来了更不行。命运有可能会把很多人带到绿竹巷，但只有他才是良人。 若是林平之，他一定会讨好她，然后学会了高明的武功去报仇。冰雪聪明的她可能一眼就看穿他的图谋。相比之下，岳灵珊只是个恋父的小萝莉。 只有令狐冲才会混的半死不拉活还有滋有味的学弹琴。令狐冲才会被师傅挤兑的这么惨却毫无怨尤。只有令狐冲才会跟她说自己失恋了心情糟透了，连我这种恋爱白痴都不会这么傻。 有时候我恶趣味地想，令狐冲真的看不出帘子里边是个小姑娘？欲取之必与之，我冲哥当年在福州把个山西来的小尼姑调教的花心乱颤，就知道毕竟不是初哥，虽然都是哥但不是一码事儿。 令狐冲遇到任盈盈或许有运气的成分，但是让任盈盈芳心可可，那就绝不是运气了。否则你去试试让王菲爱上你，你又不是谢霆锋。 绿竹巷里的令狐冲与任盈盈都是陷在泥潭里困兽，不过还好，全世界抛弃了他俩，但是他俩玩了一个月的语音聊天还挺开心。难得的是一个擅长抚琴一个擅长吹箫，正好令狐冲兜里有个曲谱，哪儿说理去。 记住下一个地点，洛阳码头。令狐冲真正的高光时刻从这里开启。 他和林平之当然有不同的命运走向，但这不是因为运气，也不是主角光环，完全是因为性情使然。你做不了我的诗，正如同我做不了你的梦。

笑傲江湖（全四册）

9.1

金庸 / 1994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