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饭
朋友在票圈晒出了自家做的榆钱饭,勾起我不少馋思。虽然从未吃过,甚至都没见过榆钱,但一直念念不忘,并且耳熟能详:为什么叫榆钱,为什么要吃它,怎么摘,能不能生吃等。这些完全都要归功于小时候看的水浒番外,里面介绍好汉们小时候与地主恶霸作斗争的故事。小好汉们大多家境贫寒,总以榆钱充饥,但又吃得很香,让我起了无限念想。
以嫩叶野菜为食,在古代绝不是丰盛大餐,多是不得已。但今人偶尔食之,却觉得新鲜有趣。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大概只能靠尝百草度日。故而才会发现不少可以食用的根茎叶芽花。榆钱可以做饭,槐花可以做饭,香椿芽更是春季圣品,这些食材尚且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但是我却知道有一样也可以入口,大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就是紫藤萝花。
紫藤萝是藤蔓植物,攀附高枝,批散如刘海,开花时如一串淡紫色的葡萄。百十串紫葡萄连在一起,就变成好看的紫藤萝瀑布。即使是馋嘴的我,也没有想象过它可以吃。这个烹饪小秘密是外婆告诉我的。
小时候住在老家,家边的水库湾儿里就长着一棵紫藤,攀附在临水的杨树上。开花时绚烂恣意,与水中倒影相互顾盼,很是夺目。连我这样的小孩子看到了都觉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样的美并未持久。有一天外婆挎着竹篮赶过来,直奔紫藤而去。把开得正好的花束一一薅下来,搁在篮子里,一蓬蓬得很好看。我很是吃惊,询问后才知道是要做紫藤萝饭。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悲伤——外婆住在离我家比较远的地方,这顿紫藤萝饭我可是吃不着的了。
紫藤花期短,吃到它需靠机缘。但外婆家却从来不少美味。院子里桑葚和无花果,水井上面葡萄架,灶屋旁石榴树,水沟边葛藤,四时皆有可食之物。门框上还支着一蜂笼,蜜蜂如金色的流弹穿梭进出,让人又惧又念。有时候外婆还会带我们去山上,带到结满野果子的好去处,有时候是覆盆子,有时候是乌饭果,有时候是胡颓子。她按照果期分班排序,一拨拨地带我们来,并且叮嘱要口下留情,要给后一拨人留一点。
外婆家在童年的回忆中是金光闪闪的存在,年节时提着礼物兴冲冲地赶过去,院门外隔着好远就大声地喊着。外婆总是在洗洗刷刷,系着围裙大嗓门地回应我们。外公耳背,总要外婆带着埋怨地提醒,才从躺椅上坐起来,对着我们笑。
正如所有的妈妈都觉得自己孩子吃不饱一样,外婆的「觉得」是双份的,是不容置疑的。先要端出蜜饯干果糕点之类,还多次询问早饭有没有吃,要不要一起再吃一碗,哪怕再添两个茶叶蛋呢。午饭尤其丰盛,外婆年轻时是承办酒席的掌勺,做的菜天下第一。在那个吃饭时总能分到一只鸡腿的年纪,只吃一碗饭是万万不能的,是见外,是作客,是一个小伙子不应该有的饭量,是辜负了外婆的辛苦——她半是劝说半是逼迫地,要我必须再添一碗。
虽然总要承担这种幸福的烦恼,但还是乐此不疲。外婆家也总是热闹得不行,四代数十口人同堂,小弟和大外甥几乎同岁,满满地坐一屋子,灯光下盛满了笑。
读大学之后,候鸟式地往返,不常能参加这样的大聚会了。后来外婆和外公也相继故去,老房子破败无人,院里长起了杂草。葡萄架已无踪影,石榴和桑葚树好像也枯死掉了。水边那株紫藤树,还在开着花儿吗?外婆的紫藤花饭,终究是吃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