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
很大程度上我是不想承认我得了什么病的,尽管我看到手上拿着我的检验报告单的丈夫一脸凝重。
尽管那张报告单出自精神科。
“精神科?”慢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转过她的小脸来问我。
“嘘,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我拍了拍她浑圆的小腿,“妈咪没有事啦,只是最近习惯失眠而已,估计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这么说来爸比也太紧张啦,”她用小拇指认真地掏鼻屎。我一把拍掉她的那只手,然后扯出口袋里吃完早餐擦过嘴的那张餐巾纸,“别用手动,用纸擦。手很脏啊”我显得很不耐烦。
“我知道啦。”这个小人也显得很不耐烦。
“快点我们去吃卤煮啦,我都饿了”慢眨眼就把亲娘得病的事抛之脑后了,开始喊饿。嗨这个小东西,没心没肺这一点简直跟我如出一辙。
“吴先生我们去吃卤煮啦,您姑娘又喊饿了。”我冲丈夫喊,丝毫没有压制我死鸭子般极难听的嗓音,引来路人频频回首注目。
我的声音就像一把电钻,瞬间刺穿了我们之间隔着的十几米远的距离,然后在他耳边炸开,我好像听到了他耳膜震破然后血从耳蜗流出来的声音。“哗哗哗……”像钱塘江涨潮那样激动人心。
一听到我的声音,他就像被蛇狠狠咬了一口的兽,眼睛突然瞪大,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像谁死命扼住了他的脖子那样呼吸紧促,鼻子里喷着甲醛和火星。
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得越来越短,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我们四目相对。他的左手插进了左边的衣兜,略微摸索之后又把手取出来,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个诺基亚,他抬起那只手,高高的,过了头顶,向后,大臂肌肉收缩,之后手臂快速向前摆。我看到他的手指松开了诺基亚。
诺基亚到我脸上,再到水泥地上。
“嗡——嗡——”。它在震动。屏幕显示10086来电。
“要接吗?”我把诺基亚捡起来,抬着头问他。
他一把拿走诺基亚,划过红色箭头。然后把眼睛略微从诺基亚的屏幕上抬高一点,好像在看着我一样。“他是不是在看我呢?”我心存疑惑。
“臭婊子,你就是个疯子。”他好像气急败坏。
冲着我啐了口痰就走掉了。
“妈咪,你的脸肿起来了哎,”怀里的慢一边盯着我的脸一边把那根掏过鼻屎的小拇指塞到嘴里使劲的吮。“哦哦,没事,”我说。
“妈咪我们去吃卤煮吧,现在可以去了嘛?”她很开心的样子。
“哦当然啦,我们去吧。”我也很开心。
可是,他刚刚到底有没有真的在看我?
我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旁观第一人称的双重撕裂感。我觉得很难受可是没法具体表达。比如说现在。抑制不住的恶心和痛苦就从嗓子眼里涌出来,像孕吐一样自然,可是也让我失去食欲和更多摄取能量的方式,可是却又不能真的给我一个新的生命,只能是在靠自己一次又一次剥丝抽茧地稀释掉。苟延残喘到某种失落躁郁的节点,那时候才会想起这世上是有曙光这种东西存在的。
尽管那只是个幻象。
反反复复。
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