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胡子疮
小时候长过羊胡子疮,我对这个疮没有什么记忆了,反正它在我脸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我记得的是当时只能呆在家里,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面前横一条长凳,饭碗就摆在那张长凳上,吃饭的时候要担心饭碗掉到地上,因为长凳的宽度与碗口相当,它的四条腿在堂前的泥地上难以摆平,吃饭的时候张开嘴巴也有点困难,吃完饭就还是原地坐着,看太阳光进了门洞,照到的地方油亮亮的,我看着光里面的浮尘,多极了,象水里那种可以捞给鱼吃的沙虫一样动个不停,这让我简直不敢呼吸,想移到光外面去,我又看见自己的影子,头上竖起来一条细丝线,我想抚平它,但就是抚不到,它到底是一根睫毛还是一缕头发,我弄不清它长在我的哪个地方,这种苦恼是很轻微的,我眯起眼睛看太阳,湿的睫毛上下交错,有许多的彩虹也交错在一起,可以一眯一眯地看它变短变长,眼皮蒙住眼睛透进来的一片红天空也是我喜欢的,这期间我说过一些什么话可就与羊胡子疮是否痛苦一样不记得了,哥哥一定是去上学了,父母亲是在田里,中饭也不回来吃的,爷爷呢,他也很忙,但总归是在家里照看着我
有一天,爷爷也要出门一趟,那天正好在下雨,他披上了蓑衣,要约上姨父去姨娘家附近的一座山上去找一种草药,那可能是梅雨时节了,我的羊胡子疮拖得有点久了,爷爷说那个山上有一种草药,把它的根挖回来,就能把羊胡子疮治好,爷爷让我在家里等着,不要出去乱跑,我答应了,外面的雨其实是很吸引人的,在门口听听看看也挺好玩
那个山我知道,我计算着爷爷的行程,这当然是算不准的,但是在我以为爷爷应该到了回来的时候之后,我再也没法独自玩耍了,我开始等待,巷子里有人走过的声音,鞋底踩入雨水浸烂了一寸两寸的泥,发出那种听上去粘重寂寥有点象发闷的天气里鱼嚼水面的声音,好几次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但是那脚步声没有停留,渐渐听远了,朝着巷子的窗户是小而高的,我有些着急了,爷爷是不是在山上摔跤了,我不能够坐等一段一段的脚步声,我爬到桌子上,跪坐在上面,趴在窗洞口,其实爷爷回来从巷子里经过窗口转到门前用不了几步,是我无法接受那些一而再再而三不是爷爷踏出的脚步声了
后来这一次等待的过程我写在了小学作文里得了老师的表扬,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爷爷》,我真想看看小时候的我是如何记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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