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时遇到的奇特体验
查看话题 >地中海的冬天不在塞浦路斯
走过的不多地方里留下好印象的大概分为两类，一类地方初来乍到便令人呼吸沉重如异乡，提醒我只是一厢情愿喜欢此处只能匆匆过往不留尘土，如耶路撒冷、宁夏、暹粒、安纳托利亚诸城；另一类便是叫人滋生出渴望归属感与融入欲望，如深圳、京都、特拉维夫、圣彼得堡，以及塞浦路斯(Cyprus)。这当然不止是因为欧盟移民中介广告和我们在塞浦路斯街头房产中介看到的房价。怪只怪，我们抵达这地中海度假岛国时，正值它的冬季。夏季如潮的度假者已经离去，雨水清洗地面，渗入石缝，留下缓慢悠长的生活节奏伴随如春的气温，漫步两个文明在古城的对抗，静赏海浪与霞光竞舞的风景。
这是一个分裂的国家，联合国划定的停火线以铁丝网和维和部队缓冲区的方式将全岛分为南北由两个政权分治，停火线同时穿过首都尼科西亚(Nicosia)圆形老城的最中心，所以这个首都也一分为二同时作为两个国的首都，老城整齐地被分为南北两个半圆。在2008年以前，如果你站在南尼科西亚这边的铁丝网前帽子不小心被风吹到了对面，那你就得驱车前往拉纳卡机场，飞雅典，转飞伊斯坦布尔，再飞北尼科西亚厄尔坎机场，三程飞机2500公里才能拿回它。1975年的记忆逐渐模糊，南北早已经习惯了相安无事，开始互通有无乃至考虑再次合并户口过日子，于是在尼科西亚老城的最中心的停火线上——大约相当于整个国家心脏的瓣膜——上开了通行口，允许居民和游客来往通行南北。我们在南塞随手拿的尼科西亚旅游地图上，北半边一片空白没有注明道路名称，地图编辑在边上很诚恳地写着：“不是我们不想写而是我们真的不确定北边那些街道的具体名称是什么。"
尼科西亚老城由城墙围城一个正圆，直径不过一公里，老城原有12座城堡建筑式的城门，现在多数已毁坏成为开放式入城入口，最著名的法玛古斯塔门(Famagusta Gate)神似孙悟空变的小庙。城内没有现代建筑，多是上了年代的一二层地中海风格民房，或华丽或陈旧，无一不是默默隐藏在巷陌深处，露出一两块上了年代的花窗或者石刻，不经意地表达一下风骨。城中居民喜欢把门窗漆上各种颜色，以期在婀娜骨架的吊灯的暖色下泛起不一样的星芒。意外的是属于东正教国家的南边竟然还存在一座清真寺——奥米利耶清真寺(Omeriye)，不知主要职能是否是向北边统战？像世界各地的无数老城一样，尼科西亚老城里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无数的咖啡馆、民宿、艺术空间、旅游纪念品店，中央的Ledras步行街有着齐全的从奢侈到快销的各种国际品牌。停火线铁丝网走向的那一条路，像巴以隔离墙一样成为了涂鸦一条街。
在关口处南北两边各检查过护照，过境就算完成了。关口处两边的检查站之间的那30米路其实也是城市街道，可是路边店面大门紧闭不知是否是否已经闭门歇业了40多年？这段路上有零星的涂鸦，上边写着“no border","one cyprus"。进入北塞的一瞬，清真寺的宣礼声开始震动耳膜，仿佛突然就由雅典穿越到了伊斯坦布尔。路边的小店同时用欧元和土耳其里拉标价，餐厅菜单上不再是海鲜杂烩而是卷饼包烤肉，穆斯林巴扎像其他所有伊斯兰城市一样喧闹，咖啡店里开始提供土耳其水烟。如同有塞浦路斯国旗的地方一定有希腊国旗一样，土耳其国旗和北塞国旗永远摆在一起出现，北塞更像是土耳其的附属国。雨天无法望远，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北塞国旗山。
走进北尼科西亚的地标建筑，矗立了近700年的塞利米耶清真寺(Selimiye Mosque)。眼前的这座建筑曾经是修建了整整118年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是塞浦路斯本岛王朝最辉煌时期的见证 ，这已经是我所去的第四个圣索菲亚大教堂了，拜占庭时期它和伊斯坦布尔那座同名建筑齐名。但后来它显然没有伊斯坦布尔的那位那么幸运，奥斯曼帝国攻陷塞浦路斯后辣手摧花，铲除建筑内一切东正教遗迹，把名字改为了塞利米耶清真寺，以向他们的苏丹塞利姆二世致敬。大厅里立一白板，上书“什么是伊斯兰？伊斯兰字面上意味着通过以相信他的唯一性以及服从于他的方式皈依真主从而得到和平……”。阿訇用扩音器宣礼，外放传遍全城。
回到南赛，塞浦路斯国家博物馆(Cyprus Museum)里的出土文物涵盖了各个时期各个文明的遗存，它历史上臣服于几乎所有统治过地中海至小亚细亚至两河的大帝国，利马索尔和帕福斯等地的考古遗迹无不在背景中跨越时间维度指向那些显赫的名字。南塞是希腊族北塞是土耳其族，反正谁都是外来者，这个岛大概连爱神阿佛洛狄忒都不算是原住民。但不论南还是北，他们英文口音的离散度已经算是近年到过的国家里最为纯正的了。南城西南口的尼科西亚汽车总站外，梳着脏辫的黑人聚集在那插科打诨，是撒哈拉以南的那种黑。邮局就在南城正南口处，给自己写了张明信片，收到时发现没有盖塞国邮戳，仿佛是自己贴了邮票带回国内盖戳的样子。
在诺兰的<星际穿越>中，布兰德教授向库珀介绍了拯救人类的拉撒路计划，库珀问，”就那个死而复生的拉撒路？那要先死才能生“。新约圣经记载拉撒路在复生以后就一直在塞浦路斯的拉纳卡(Larnaca)传教，他最终的安息之所上建起了圣拉撒路教堂(Church of Saint Lazarus)。这是塞浦路斯的国宝级教堂，有着和其他东正教教堂类似的圆顶拜占庭造型，但又有与众不同的由石灰石块搭建起来的主体结构包括穹顶。拉撒路的墓穴就在教堂中，总有修士坐在他的骸骨旁祈愿。鎏金的各圣徒造像位居正中，岁月的为黄金裹上的暗色包浆并不会掩盖光芒。教堂并不大，木质座椅如同老式电影院，扶手被抚摸至圆润，可翻折的座板吱呀作响。
拉纳卡国际机场边上的盐湖(Larnaka Salt Lake)是来自欧洲大陆的火烈鸟越冬的地方，也是塞浦路斯一大自然胜景。我们按照导航，准备前往盐湖公园的火烈鸟观景台，正当行驶在环盐湖的B4号公路上时，路边湖面上猛然就出现了一大波粉红色的星星点点，立马靠边停车。晨光将盐湖岸边的城镇染成橘色，成群结队的火烈鸟在盐湖里埋头觅食。在办理塞浦路斯签证时接到大使馆的电话面试，问塞浦路斯最吸引我的是什么，毫无准备的我本能回答：拉纳卡盐湖的火烈鸟。虽然这么回答主要是因为我不能在这种时候透露以跨越停火线为目的的旅行企图，但火烈鸟的确是这次旅程中一个迫切期待实现的愿望。旅行清单多打了个勾，只是遗憾焦距不够没带上一只600MM以上的镜头。
在拉纳卡市中心找到一家规模不逊于山姆或者麦德龙的家乐福超市，因为民族没有忌口所以超市里食品种类丰富到让刚从以色列过来的我们想跪下喊爸爸，可这家级别为HYPER MARKETS的巨型超市营业时间竟然不超过9点。南尼科西亚的ledras步行街的商店多数到中午11点才开张营业，拉纳卡的中央商圈过了晚六七点就一副“下班啦我要回家陪老婆啦”的气息。工作似乎只是塞浦路斯人生活感到乏味时的换口味活动。塞浦路斯的公共交通并不发达，没有铁路，公共汽车慢悠悠几步一停，像极了整个国家闲适的气质，“赶路？喝杯咖啡再说吧”。所以我们直接在机场租了一部车自驾走行程，拉纳卡和尼科西亚之间自驾时间仅不到一小时。塞国是右舵驾驶，于是如果你在晴天的塞浦路斯街头路口突然看见一部小欧宝突然摇起了雨刮，那一定是本右舵驾驶初哥又把雨刮杆当成转向灯了(右舵车这两个拨杆的位置与左舵车相反)。
拉纳卡市的piale pasa海滨大道上，冬日的沙滩上并没有那些放纵自己的度假者，所以也就意外地赠与我们了一个包场的生平仅见的地中海瑰丽日出。晨阳自黎巴嫩方向升起，娇羞地透过如纱帘一般的雨云顽强为它镀上金边，前一刻阴沉的海岸突然就被赋予了温暖的格调。“每天早上当我看到这金色阳光开始照进酒店大堂直到我的桌子前，我就知道我可以下班回家了”，我们酒店的前台夜班大叔说。
在旅程中的每一日，似乎都在贪婪地享有风景，从晨起呼吸、耳闻鸟鸣，到狂风暴雨下不安的夜。在塞浦路斯的几日，酒店订在拉纳卡的海边，到达第一晚就饱尝了来自地中海的无情征服感，夜和风雨的海给你的只有暗和力量，如克苏鲁般来自未知的源源不绝，白日触手可及的温顺在这个时刻将你抛至不可及的黑暗深处，整个人就好像漂浮在宇宙的虚空中，被绝对的宁静与至极的狂暴交替包裹。
这种时候，免不了要思考些我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之类的问题。
这些哲学奥义当然没有答案。
tips： 塞浦路斯岛自1975年内战起，分裂为“塞浦路斯共和国”(南塞)和“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两个政治实体。南塞是欧盟成员国，得到主流世界承认；北塞基本没有得到国际社会承认，是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国家。各国地图上基本都是标注全岛为一个“塞浦路斯共和国”。 从南北各自的口岸(如机场)入境时，南塞需要南塞国家签证或者多次申根签证，北塞对全球所有人无条件落地签。 而当你在尼科西亚的南北关口过境去对面时，同样需要验证签证，但只是作为安全检查而不是出入境边检，不把南北互通当作一次正式出入境且不留下出入境记录，因为法理上两边都认为对方的领土也是自己的国土。 从南北关口过境去对边游玩以后，记得务必回到自己入境的那边再离境，不要试图为了不走回头路而从另一边离境。如果南进北出的话在南塞那里你就没有离境记录了，会被认为非法滞留。同样的，如果是从北进南出，会被南塞认为是没有入境记录判为非法入境遭到驱逐和遣返。以上两种情况都会同时遭到希腊和南塞的永久黑名单。反而是北塞在这方面比较free，反正都是无条件落地签了，想来来想走走，有没有完整出入境记录不重要，乐得您开心~
一只倾听再度洪水的鸽子 | A pigeon that listened to the other fl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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