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绿皮车
儿时,总喜欢站在村口看长长的绿皮车从眼前驶过,怒吼着,喘息着,沉重却毫不迟疑地驶向远方.....

这一画面一直在眼前重播,年龄越大越是如此。
我出生在塞外高原一个城市郊区,那里地处阴山的南缘,太行山和吕梁山宛如大地母亲伸展的两条臂膀,轻柔地环抱着这块风水宝地——当然,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美丽的名字——凤凰城,传说这里是玉帝驾前的金凤私离天界降落凡间的地方。
我的家乡出产黑色的金子,有了它,火电厂高耸的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炼钢厂庞大的熔炉翻起火红的铁花。列车奔驰,轮船游弋,半个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北方能源的主要供给地之一。
儿时的我们根本不懂这些,小伙伴们最喜欢的是沿着铁道玩耍。大人们当然一再告诫不要去,否则如何云云。可那时的我们无比执拗,那些“如何”,那些“云云"都是耳旁风。
建中是我们的头,他比我们都高都壮,他总是有许多鬼主意,总能带我们玩出新花样。于是,树林里,水库边都留下我们欢快的笑声。每次,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地来到村口的铁道旁,静静地等待,等待那绿色的铁皮车从我们眼前驶过——作为一天玩耍的结束。
车没来,小伙伴们沿着着铁道无聊地走着,不时有人弯腰用光溜的卵石敲打那锃亮的铁轨;还没来,建中趴下,耳朵紧贴铁轨,搜寻着从远处传来的震动;终于来了,小伙伴们赶紧跳出铁道,排成队列,热切地望着列车驶来的方向;已经近了,可以看到车头那位列车员斜伸出的半个身子和挥舞着的三角红旗;真的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带着大地的颤栗,风一样从我们眼前疾驰而过,强烈的气流几乎要把我们裹挟进车体。那深绿色的长龙,怒吼着,喘息着,毫不迟疑地沿着地面上那两道铁的平行线滑向未知的远方.......小伙伴们怅惘地静立着,一直目送那绿色的铁流变成一个黑点,直到那黑点也看不见......而这时,建中追出去,边跑边冲着远去的绿皮车大喊——我长大了一定要开着你去北京——
孩子总会长大。原先的小伙伴们一起进入了村办小学,玩耍中风光无限的建中在学习方面实实在在是个困难户——我去离家二十多里的乡里上初中了,他还在上五年级。小伙伴也不能常在一起,偶尔见面,建中总是憨厚地问这问那,而我却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后来,听我妈说,建中跟了邻村的贺木匠当学徒,学得很快。更后来,我到更远的地方读高中,我们已经很少见面了。
大概是高一的第二学期,那是一个春天,我趁着休息天回到村里。妈妈照常忙前忙后,忽然抬头看我一眼,神色灰暗地说了一句建中煤气中毒死了,又低头去做事,没有再抬头。那年,建中16岁。我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说了什么。
时光的脚步如同永不停歇的列车车轮,曾经的绿皮车已经换成漂亮的复兴号,而我俨然已经是一位成熟的中年人。只是此时此刻,在键盘前敲击的我不自禁地怅然若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