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文/南今
春天到了,春风拂面,撩动发丝抚摸人们的脸庞,春风是这样的温暖与舒适,迎面吹过来,把人的心也吹的平静了。故乡和济南相隔不远,济南的天气和故乡的天气近乎一个样,给人的感觉也大致相同了,有时候我甚至会突然问自己——我是不是就在故乡的春天里呢?
德惠河从德州经过惠民流入渤海,流经我的故乡。河水很宽,日夜不息向东奔流而去,河的两岸栽种着杨柳,河坡上多是野草野菜,一到春日,也不失生机勃勃之意。春天气温回升,麦苗开始返青,急需水肥的滋养。这时黄河水就会及时流入德惠河,一夜之间,德惠河河水上涨,河面几乎要没过桥柱子,河水奔流的劲头更足了,让人望而生畏,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被河水冲走。小时候不懂,以为一到春天,黄河水就会自动流进德惠河,后来上了学才知道,德惠河是引黄灌溉的骨干河道。黄河水到来之后,农民就看到了春天的希望,在河边装上机器,将河水引入大家伙儿合力开挖的沟渠,黄河水顺着沟渠,流入每个麦田,浇灌了饥渴的麦苗,也浇灌了农民的心田。沟渠往往不是很宽,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喜欢在沟渠边上跳过来跳过去,看着清澈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向田地,把手伸进水里拨弄,清清凉凉。沟渠里生长的蒲公英开花了,鲜黄色的花朵在水底随着水流飘摇。这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弄湿衣裤,自然少不了回家之后妈妈的一顿嗔怪。
故乡夏季多雨,夏天的德惠河发挥了排涝主干的作用。小学时有一年的暑假,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雨水淹没了所有道路,村庄的几处湾里水都溢了出来,地势低洼的田地,半人高的玉米杆都看不见了,几颗老树被风吹倒,有的连根拔起,树枝折断、散落在水里。这个夏天人们齐心合力把雨水排入德惠河,德惠河再把水送入辽阔的大海,减轻了家乡的涝灾。后来又听爷爷说起过,尽管大家抗涝抗灾,那个夏天的雨水还是让粮食的收成减少了一半,甚至有的人家这一季的辛苦都付诸东流。冬季德惠河会结一层厚厚的冰,这种天然的滑冰场我们自然不会错过,我蹲下,拽着你的衣角,你弓着腰拉着我滑行,或是两个人手牵手,小心翼翼地一起向前滑。冬季在河上滑冰是小时候的一大乐趣,可是爸爸总是担心我,禁止我去德惠河上玩。
小时候家门前有一片小小的树林,村里的人叫它“南树行子”,里面长着杨树、柳树、枣树和榆树。春天,榆钱儿一串串地缀满枝头,奶奶会趁着鲜嫩采摘下来,洗净晾干,制成各种美味佳肴。“杯盘饧粥春风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榆钱与粥同煮华润喷香,包饺子蒸包子时做馅清鲜爽口,还可以糖拌榆钱生着吃,每种做法有每种做法的独特风味。和小伙伴在外面玩耍,玩饿了,顺着枝条撸一大捧榆钱,不洗就直接吃了,那个味道我现在记忆犹新。榆钱的药用价值和食用价值都很高,听奶奶说,饥荒之年人们吃榆钱,榆钱没有了吃榆树皮度命,不知道普普通通的榆树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柳丝吐绿,发出嫩黄的芽,调皮的我们不知道爱护树木,总爱折几根柳条,编成一顶柳条帽子,编好之后还要在周围插上几根柳条,戴上帽子之后感觉自己俨然成了电视中的小八路、侦察兵,模仿电视中他们的样子,神气威武。用剪子剪一段粗细适中的柳枝,扭动外皮,抽去中间的木芯,再用小刀把端部的外皮削去一点点,就做成了柳哨,吹响柳哨,我们就成了演奏家。
夏季吃罢午饭,午休过后,人们会三五成群,来“南树行子”中纳凉。爷爷伯伯们在树下用砖搭建一个小方桌,围成一桌打扑克,没有参加的就站在旁边围观。奶奶婶婶们自己拿着小板凳,坐在树下纳鞋底、拉呱。小孩子们爱凑热闹,把绳子绑在两棵树上荡起了秋千。炎热的夏季午后,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杨树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应和着大人们、孩子们的笑声。等阳光不那么毒了,人们就带好农具下地干活去。
在离家不远处,有一棵杜梨树。早春二月,一树洁白的梨花飘然而出,绿叶白花相互映衬。入秋,树上挂满了一簇一簇的杜梨,未成熟的杜梨泛青,味道酸涩,小时候多半是尝一下过过嘴瘾然后吐掉。也可以把未成熟的杜梨用棉布包裹起来捂上几天,等杜梨由青泛黄再发黑,口感就好多了。我们对这棵杜梨树的喜爱,却不仅仅是贪恋她的果实,主要是因为她枝干粗壮,有利于调皮捣蛋的我们爬上爬下。爬上这棵杜梨树,找一个枝杈处坐着,什么也不干,只是坐着。这棵树的主人家里养了一条大狗,据说养了十几年了,那条大狗有一天死了,主人就把它埋在了这棵杜梨树下。
后来,人们逐渐把“南树行子”里的树砍伐、卖掉,空出来的土地盖上了新的房子。
小时候的我们慢慢长大了,去了外地上学,没有继续上学的早早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回老家过年,有一些熟悉的老人还在,有一些面孔已经见不到了,过年的仪式也愈来愈简化,不像小时候那样热闹了。
这几年经济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人们外出务工,有了一定的积蓄,很多人搬到县城去居住,村庄里的人变少了。
我们离故乡越来越远了。
2019年4月19日于济南
(发表于山东大学报2020年5月20日,第15期,刊发时编辑老师删掉了第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