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
午饭过后,同办公室的一位孕妈拿了新鲜的李子来分给大家吃,是那种果皮酸酸的,果肉甜甜的李子。入口的时候,尝到酸涩的同时,也回想起很久远以前的事情。
觉得人体的运行机制很是有趣,关于灵与肉的讨论总是有很多。会想,如果肉体不复存在了,意志是否还会存在?意志与肉体是否不可脱离?意志由肉体产生吗?如果我只是意志的寄居体,是供养者呢?也不对,会思考,自己也是有意志的。emmmm,不管这个。
觉得小时候,在自己接受正规的教育之前,在进入科学的领域之前,自己身边的世界是迷蒙的,不确定的,可以有无限的可能。记忆中的那一天,天气是阴沉的,灰蒙的。 我的母亲坐在我的身边,我们坐在外婆厨房的入口处。我的母亲心中必然悲切,但那时候的自己也许并不能够完整地理解。有人从门边过,调笑问我,怎么都不哭,依着我惯常的性子,我没有回话。但我默默地问了自己,我为什么没有哭,后来的很长时间里面,我都问了自己,为什么我没有哭。高中的时候,当我的爷爷离开我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没有哭。我想,人的感情感知有好多个阶段。那时候的自己还小,没有太多的概念,那也是我第一次遭遇亲近之人的死亡。我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不知道今后的生命里面永远少了一个人,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缺失,是会对自己造成实质的影响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从别人那里听说,其实,一开始,是外婆照顾着我的。我自己的记忆里面,是奶奶照顾着我的,外婆家是偶尔会去的,奶奶总会叮嘱,不要待得太晚,要回家吃饭,不可以收外婆给的钱之类的。我很喜欢往外婆家跑,奶奶总会教很多规矩,较之奶奶,外婆不怎么给我下规矩,我爱吃什么,总是由着我吃,也会在旁人面前维护我,一直是很温暖的形象。即使在弟弟面前,外婆也向着我。
那一阵子,村子里面,好多老人都离开了。人们之间传来传去,有很多的说法,有些老人家,也心中惶然不安。听说,我的外婆身子不好了,在某一天的夜里,她的梦中出现了附近才走不久的一个老人,老人在窗外叫着外婆的名字,招呼她一起走,去见我的外公,那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人。我的外婆没有应他,他们说,我的外婆心中念着她的女儿,我的母亲,她想要再见一面她的女儿。我的母亲连夜往家里赶,他们说我的外婆不行了,说外公找了人来呼我外婆走了。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最后有没有见到她的母亲,我的外婆有没有如愿见到她的女儿。我知道的是,很多时候,世人是残忍的。
那一天,我的外婆躺在她的棺木里面,还没有盖棺,放在两条红色的长板凳上面。我站在棺木前面,踮起脚尖,往里头望了望,看了看还是我外婆的外婆。我的心中没有太多的波动,我有点不太明白。我的外婆躺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忙碌,没有人搭理我。我看了看桥的另一端,我的母亲,蜷着身子,还在哭,身边有人扶着,也许宽慰着她。我听大人们说,我的母亲与她的母亲生肖相冲,所以不能过来桥的这边,会冲撞我的外婆,所以,我的母亲不被允许在盖棺之前看她的母亲最后一面。那一刻的自己产生了那个年纪我以为不会有的悲痛。心中钝痛,我看着那个母亲,她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在往后的岁月里面,我也没有再见过她那个样子。我想,那一刻开始,我的母亲也许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这样成长起来,慢慢地坚不可摧。当初,我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所有人的默许。而今,我仍然无法接受,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我总是等我的长辈们自己去说起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疼痛,他们的青春,过往。他们很少会说,我从来不问。有时候,我很想问,但是,我觉得如果开了口,也许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逃避还是什么。人需要依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心里,似乎就有了足够的勇气往前走下去。而如果对人倾诉,似乎就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给了自己停下跟倚靠的选择。也许就会变得软弱。我不太确定,我可以承担得起任何人的依赖。所以,保持距离。我想,人并不希望有太知晓自己的人的存在,使其缺少必要的安全感。我的母亲曾经对我述说过一些事情,那是第二次我遭遇母亲的脆弱。我想,那一刻,我的母亲,必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崩掉。她打来电话的初衷,必然不是如此。所以,一开始的惶恐,后来的不管不顾的敞开,最后的潦草的收场。再后来,我们都没有提过。人与人的相处,大多浮于表面。就这样也好,两个受伤的人,凑得再紧,也不会有人得到温暖。需要靠自己的意志力前行,可以有偶尔的崩溃。觉得人类是很能坚忍的种族。
我的母亲,我想现在的她挺开心的。只是有时候,我有些想要跟她对话的欲望。我看不太懂,会想要知道母亲内心的想法。有人可以真的只是单纯地开心,而没有任何的困惑跟负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