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伤逝》的一点现象学方法
如果我们看到《存在与时间》原版的第35页,我们就会看到海德格尔对其现象学所要研究的现象(存在者的存在)的描述。“它首先与通常恰恰不显现,同首先与通常显现着的东西相对,它隐藏不露;但同时它又从本质上包含在首先与通常显现着的东西中,其情况是:它构成这些东西的意义与根据。“
这段话很清晰的概括了海德格尔现象学所要研究的现象(原谅我避免使用对象一词),而为什么要引用这段话呢?海德格尔在这里想说的是存在者的存在本身是藏而不露的,但是它又不是类似本质的东西,它被包含在首先显现的东西之中,可以说存在者的存在被包含在存在者的存在行为之中,而如果我们想要获得存在者的存在,我们就要去争取,把被遗忘的存在本身从存在者的日常行为中争夺出来,而这也是我看《伤逝》这个文本的出发点。
《伤逝》是一个很有欺骗性的文本,它是一个存在者(子君)的手记,而本身我们看上去就很容易以为文本就是子君心理的真实表达,而假如我们这么看就会被文本开头子君真挚的感情带动,被这首先显现的情感所打动,那么毫无疑问子君这个存在者的存在本身在这个文本的表层被遮蔽了,虽然这种文本内部的“遮蔽”在鲁迅的文本中经常会出现(例如孔乙己),但是本人试图用一种更原始的角度来还原子君的存在,试图找出文本中隐而不露的东西。
该从何种角度入手呢,显然我们不能单纯的从存在者浮于表面的叙述入手,看似因为整个文本仅仅只是存在者的叙述而导致我们对存在的探索陷入了困境,但是这时候我们又要回想起海德格尔对存在的描述,“它从本质上包含在首先与通常显现着的东西中。”存在者的存在被包含在存在者的行为之中,毫无疑问子君的存在被包含在它的叙述之中,而这种包含并不等于是我们要从表面叙述入手,我们可以回过头来注意一下存在者的行为方式本身。
子君的叙述并不是单纯的叙述,他是在一种特殊的条件下进行叙述的,那就是回忆。回忆的是过去,而过去又是什么?如果我们从客观时间的角度来看,过去已经过去并不存在,那么我们又从何种角度来确证过去的存在呢?毫无疑问就是回忆,在当下的回忆就是对过去存在的证明,两千多年前伟大的圣奥古斯丁就已经揭示了这个真理,所谓过去也即是现在的过去,它是在当下被回忆的过去,那么对过去的回忆绝不是简单的对过去的重建,而此时的回忆却也就包含着存在者对当下的领会以及对未来的期待,过去这个时间单位同时蕴含着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而这也是我们看《伤逝》的出发点,我们可以试图从子君回忆的手记中揭示出在子君过去的回忆中所包含着的对于现在的领会,从而揭示子君的存在本身。
“这些地方,子君就大概还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
“这是真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我和子君说起这,她也领会地点点头。”
“人总该有一个独立的家庭。这样的处所,是不能居住的。”
“可惜的是忙。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工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我们常说,我们总还得雇一个女工。”
“我的心因此更缭乱,忽然有安宁的生活的影像——会馆里的破屋的寂静,在眼前一闪,刚刚想定睛凝视,却又看见了昏暗的灯光。”
以上是从《伤逝》中截取出来的一些片段,而这些都是与子君有关。如果我们系细心看就会发现以上这些子君的感想或者话有一个共同点,也是西方启蒙主义的一大特点,启蒙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它是内在包含一个确立的理念以及一个被确定的大写的”人“的形象和一个理想的生活的,而如果我们尝试概括一下那就是启蒙是包含被给定的本质的启蒙是本质主义的启蒙,而关于本质主义启蒙的领会毫无疑问被包含在子君的回忆之中。
第一句大概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好无异味就预设着一个理想的新女性形象,第二句印证着有理想的爱情存在,而第三句则是一个理想的被给定的家庭的期望,第四句又是一个理想女性形象的给定,第五句也是差不多。这些都能看出子君的启蒙的本质主义,一种关于本质关于给定的存在者观念占据着子君的回忆,也毫无疑问成为了子君存在的一部分,而这也使得子君的存在属于一种被遮蔽的状态。
子君的关于本质的启蒙主义毫无疑问也淹没了涓生的存在本身,没有满足子君大写的“人”的形象的涓生也注定要被子君所抛弃。而如果我们回过头来看子君心痛的回忆本身,是否这也是一种理想的启蒙者反思情态呢?那些所谓的在回忆中的心痛或许也是基于存在者的启蒙本质主义认为的“应该如此”,这都是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
当我们关注到子君手记中一开始关于子君和涓生的对话里面的内容,我们就可能会发现另一个子君的生存情态,那便是关于易卜生娜拉雪莱的对话,我们不得不怀疑这里对话内容的启蒙意义,而消解子君的启蒙性与独立性,而把子君的存在看作一种沉沦的常人态。“常人怎样享乐,我们就怎样享乐;常人对文学艺术怎样阅读怎样判断,我们就怎样阅读怎样判断;竟至常人怎样从”大众“抽身,我们也就怎样抽身;常人对什么东西愤怒,我们就对什么东西”愤怒“”这段原版《存在与时间》的关于常人的叙述我认为也恰恰叙述了子君的生存情态,我个人认为娜拉泰戈尔雪莱的启蒙的大众性其实也反映了子君的一种人云亦云的常人生存情态,尤其是雪莱(情感的肤浅)的半身像以及关于雪莱的话题,而后更体现子君的常人态的就是“在慌张中,身不由己地竟用了在电影上见过的方法了“的子君的行为,这种对与流行大众电影的模仿一方面与雪莱(情感的肤浅(形成张力)而另一方面就是人云亦云的常人生存状态的直接展现。
通过我们上面粗浅的分析,我们会看到子君在两重状态的遮蔽,一种是其关于存在的看法被给定本质主义关于存在者的看法所遮蔽,而第二重的遮蔽就是子君的存在者生存情态属于常人的生存境域之中,这两重也均被包含在子君的对现在的平均含混的领会之中,而这现在也参与到了子君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其实文本中还有一些对于未来的期待而对回忆的参与,本人就先不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