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说,他有过10个情人,但他依然很遗憾



我外公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那个十万人口的小镇上,几乎上了点年纪的人,都听闻过他的风流逸事。
他一共娶过3个老婆,叫得出名字的情人有6个,那些还不被传开的,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总之,够花。
据说,外公在19岁的时候就有个外号——鬼崽。
在我们当地,鬼,意为风流,崽,意为小伙,所以寓意是:风流的小伙。
事实也确实如此。
“鬼崽”这个两个字,贯穿了外公的一生。

鬼崽出生在1943年,那时候新中国还没有成立。
听老一辈的人说,鬼崽从小就很机灵,长得也高高的,帅帅的,是个好看的崽勒。
这就难怪,这样一个人,一旦花心到没心没肺,那整个镇的漂亮姑娘都要陷入险境。
不过鬼崽风流史实在太丰富,怕你们嫌我啰嗦,我就从他32岁那年开始讲吧。
那一年年初,他第三次结婚。
那一年年尾,我母亲出生。
鬼崽前两个老婆都是偷情好上的,唯独这个不是,这是明媒正娶的,花了足足四斗米。

她叫子妹,也是二婚。
她故事说来也奇葩。
前夫偷南瓜被抓,遭到全村诽议,两人脸皮薄,受不了这种污点,打算一起死掉。
前夫买来一瓶大罐农药,本打算一人喝一半,不料,前夫可能是太憋屈,竟一口喝完了。
然后,前夫死了,她活了下来。
再后来,她就嫁给了鬼崽。
鬼崽脾气不太好,喜欢使唤女人,这点大家都知道。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叫“大男子主义”。
1975年春节,鬼崽在新婚当日,不是急着入洞房,而是先立“家风”。
他掀开子妹的红盖头,以使唤的口吻说:“先帮我倒盆洗脚水,里面撒一瓢盐,帮我搓搓脚先。”
子妹是个老实人,怕尴尬,也就照做了。
“家还是我来当,每月粮票我去领,不过放心,跟了我鬼崽,我就绝不会亏待你。”
子妹嗯了一声,表示没有异议。

不过没多久,鬼崽就打自己脸了。
女儿出生后第二年,鬼崽就跟别村的一“半寡妇”莲花好上了。
顺便解释下为什么叫“半寡妇”。
莲花的前夫犯了大罪,被判无期徒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出来,故此,莲花就成了个“半寡妇”。
鬼崽是个篾匠。
那个年代,篾匠跟木匠有点儿像,没有自己的门店,都是上门给人家干活。
比如你需要很多农作工具,篾匠估计要三天才能完工,那么这三天鬼崽就在你这住下了。
也就是说,你除了支付工钱,你还要管吃管喝管住。
鬼崽很多情人就是这么结缘的。
莲花也是。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是莲花主动引诱他。
那一天晌午,风趣十足的莲花,跟鬼崽聊得正嗨时,突然拿起竹篾,在鬼崽头上轻轻地敲了三下,然后,风情一笑,走了。
鬼崽这脑壳子怎会不懂!

被敲完后,鬼崽连干活的心思都没了,他望了望烈日,只求着黑夜赶快到来。
这事的细节是鬼崽自己分享出来的。
他还得意洋洋地说:“兄弟,你是不知道,半夜三更我推开她门后,她一下就扑到我怀里,那个急样子,看得我心里是真特么痒痒。”
我猜鬼崽最初也就是玩玩,没打算当真。
但没想到,偷了几个月后,鬼崽还真动情了!天天往她家跑。
莲花家穷,长相也一般,就稍微比子妹好看那么一丝丝,难道真是靠活好?
可能还真如大家说的,一个无情,一个风骚,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偷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年过去后,子妹又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
就在这时,鬼崽做了一个决定:离婚,然后娶莲花!
莲花说,好。
子妹说,除非我死了,不然甭想离。
就在这节骨眼,现实生活又抛给莲花一个大问题:莲花必须要赶快嫁人,不然没粮吃饭!
这得解释下,那时属于特殊年代,是劳动集体化时期。
田地归公社所有,每家每户按人头算工分,分粮食。
可女人的工分远低于男人。
再加上莲花是离异女,户籍存在分歧,暂无工分。
所以莲花耗在娘家一年,就约等于在娘家白吃白喝了一年。
在贫困年代,娘家自然不乐意。
鬼崽和莲花几经商讨,最后想出一策略:先嫁给本村的阳痿男(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他,因为全村人都知道他阳痿,要不得女人)落落脚,等子妹同意离婚了,莲花再离婚,和鬼崽结为夫妻。
阳痿男可真倒霉,不但享受不了性爱,还要当临时接盘侠这个苦差事。
不过阳痿男答应的很爽快。
有些东西不管能不能用,有总比没有好。
用我们老家话来说,这叫“门面”。

这是子妹噩梦的开始。
鬼崽打起老婆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有一次,也不知是什么没顺他意,他操起竹蔑,像老师打学生手掌心一样,啪得一下,直接拍到子妹脸上。
子妹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为了表示抗议,她也把碗筷一摔,嚷嚷着:“你有本事去打莲花啊,去打别人的老婆啊,打我算什么本事!”
看到碗被摔碎,鬼崽怒气飙升,上去就是一脚,然后一把拽着她的头发,提起来,摁进旁边的大水缸。
子妹像个落水鸡似的,在水里咕隆咕隆了好一会儿。
水缸溅出的水,滴到女儿身上——此时,四岁的女儿早已哭成泪人,紧紧拽着鬼崽的裤子说:“爹啊,爹啊,不要打妈妈了,不要打妈妈了。”
大约半分钟后,鬼崽又像拎小鸡一样,把女人拎了出来,然后说了句:“过不下去就离啊,离了你不就快活了嘛!”
子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这个事是母亲讲给我听的。
母亲说这些话时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就像描述一个碗放在炉灶上那么随意。
尽管家暴已成家常便饭,可是,倔强的子妹就是不离。
那时候都说,好女不嫁二夫,她若离婚,都得嫁三夫了!
不行,子妹接受不了。
她打算像她之前用死来捍卫尊严一样,捍卫名声和贞操。

鬼崽使出杀手锏了。
他要断她的口粮,不止如此,他还要断娃娃们的口粮,把这女人逼上绝境!
前面提到,那年代是工分制,每月每户只能领一次粮食。
而领粮人,只要你家里还有男人,那就是男人去领。
于是,鬼崽把钱自个存着,粮食呢,全送给了他心爱的情人莲花。
反正他不用开灶,有活干就去东家吃,没活干就去情人那混吃的,日子快活得很。
子妹就惨了。
因为没米下锅,她只好天天带着女儿去拔野菜,拣点蘑菇。
再或者,问娘家借点米,煮点粥,分给儿子和女儿吃。
后来母亲告诉我:“就两个月,你外婆那个脸啊,就瘦的啊,像医院里那个白色骷髅头似的,就剩一层皮了。”
让子妹决定离婚的,是1980年夏天的一个雨天。
那时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暴雨。

因为没法挖野菜,也没法出门去借米,子妹足足两天没有进食。
两个小孩也是,饿得直喊妈妈。
她望着窗外的大雨:“崽,水管够,喝水吧,喝饱了就不饿了。”
就在那天,子妹疯了。
有人说她是装疯,也有人说她是真疯,毕竟谁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比她苦哟!
她把上半身脱了个精光,然后,手拽一匹白布,半裸着走到街上,竟唱起戏来。
“咿咿呀呀,嗨!这个哪里是做他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先借的……”
在那禁欲年代,这消息像砸开了锅似的,迅速吸来了全镇男女老少的观看。
男的都睁大了眼睛,只恨雨太大看不清。
女的呢,都在骂鬼崽可真不是个东西。
大约一小时后,鬼崽赤着脚跑来了。
他把她拽回了那个滴米不剩的破家,并破天荒的煮一锅粥,供娘仨吃了个饱。
次日,子妹同意离婚。

有时,妈妈噩梦的结束,是孩子噩梦的开始。
在我们那个落后的小镇,根本就没争取抚养权一说。
因为大家觉得孩子是男人的种,至于女人,不过是借用下她肚子罢了,那么你说,这孩子归谁?
这个荒诞的逻辑,今天依然适用。
没娘,爹也跟没有差不多,下面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所以5岁的女儿,挑起了今天25岁女孩才需要挑起的重担……
不好意思讲得有点偏了,还是讲鬼崽吧。
离婚后,鬼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只负责静等莲花那边的好消息啦。
他暗想:哼,谁不知道他硬不起来,莲花要离婚的话,上面肯定批!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可巧的是,阳痿男的大舅在公社担任要员,而那时镇上任何一对夫妻离婚,都必须首先经过公社批准。
阳痿男大舅问:“为什么离婚?”
莲花说:“他要不了女人。”
“谁说他要不了女人?你有什么办法证明?”
“这,这全镇都知道啊,他是阳痿。”
“那你去县里做个检查,证明你还是处女,这样就能证明他不行,我就批准离婚。”
莲花离婚申请被拒了。
听到这消息时,鬼崽气得把家里的锅都砸了,一整天没吃东西。
当然,两个小孩也陪他饿了一整天。

几经折腾,鬼崽知道莲花这婚是铁定离不下来了。
某一日,他,莲花,阳痿男,凑在一起开了个协商会议。
最终达成的协议是这样的:
一,阳痿男不再和莲花同床同房,莲花单独睡一个房间,且供鬼崽自由出入。
二,鬼崽无需做避孕措施,莲花怀孕后,生下来子女归阳痿男,跟鬼崽没半毛钱关系。
三,莲花不许再提离婚,但他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晚上连手都不能摸一下。
这协议执行的还算愉快。
日子一晃一晃,5年,10年,也就过去了。
中间莲花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可把阳痿男乐坏了。
虽然这是鬼崽的种,但他毫不介意,好像还有一种夺取别人胜利果实的快感。
不管怎么说,以后也算有人养老,不亏!
鬼崽也不大在乎,反正自己有了一儿一女,老了也有人养。
不过偷情也终有偷厌的时候。
莲花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证实这消息后,鬼崽简直比当年听到她离不下来婚还气。
他提起菜刀就冲到那个男人家,持刀追了足足三里路才罢休。
可惜,菜刀能砍走一群男人,却拉不回一个已变了心的女人。
向来绝情的鬼崽,也总算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这段扬名全镇的婚外情,也就此划上了句号。

去年春节,我曾去看望外公。
他过得很落魄。
年过七旬的他,一人守着倒塌了半边的砖瓦房。
平时做些蔑制品拿去卖钱,用以维持生计,到了晚上,就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看人来人往,孤独备至。
严格来说,在和莲花了断后,外公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
他儿子完美继承了他的秉性。
镇上“知名浪子”一枚。(我之前写过我舅舅的文章,他的故事不比他爹逊色《新婚第一年,她被丈夫送上无数男人的床:珍爱生命,远离人渣》)
舅舅在24岁那年,因持刀抢劫,入狱10年。
为请律师,外公因此欠下重债,半生潦倒,尤为不幸。
今年年初,回广州的前一天,我半开玩笑地问:“外公,听说你年轻时很风流,我帮你写个传记吧?”
“什么叫传记啊?你外公认不来几个字。”
“噢,跟讲故事差不多,是写给年轻人看的,你有什么建议吗?”
外公晾完衣服后,扭了扭老腰,然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冒出一句话。
“那就告诉年轻人,老婆还是原配的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