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做爱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居然会记到现在,好像有一条绳子在牵着它,它是一个被放天上的风筝,不断地被扯着,每当它想高飞远走,都有一只手,一只多管闲事的手,将它拉回来,拉进我的现实生活中,放在我那高度近视的眼前,很近很近,近到我要斗鸡似地望着它,两个黑色的眼球逐渐贴近,好似要跨过眼皮眼睑眼帘睫毛鼻梁眼睛托,随后亲在一起相拥在一起,这个世界都与它们无关了,我也被它们抛弃了,总之,旁若无人了,总之,这一刻它们久等了。
我从没有意识到,这两颗眼珠是一对爱而不得的恋人,直到那个梦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让我的眼睛受到了伤害。它们,真真挚。那些给与中年不振的男人和渴望证明自己的青年们看得电影,与之相比,我根本无法在其中找到感情的影子。
是的,找不到了。
他们像打桩机和柔软的地板,他在机械地运行,她在痛苦地迎合地呻吟,没有丝毫地享受,没有一点的情感,一致的声音在耳边重复,肉体与肉体湿漉漉的碰撞声在敲打着耳膜,仿佛是在看机械人演示着AI的奇效去到了哪种境地。
我想起了看过最动情的一次。女主角的眼神里充满着爱和欲,她激烈而热情地回应,动情地呻吟,是一首歌吗?我反复看了多次,忘不了裸体的她,双手环抱在男人的脖子上,全身酥软地,靠在他身上,眼神里充满着炽热与渴望,把身体交出去了,并希望有相应的回报。
房间里的灯光是敞亮无比的,但她的心里,或许只剩下一盏蜡烛,只够照亮他和她,让她的胸脯,像玛瑙一样饱满而晶莹,让她的皮肤白如雪。空气是潮湿的,湿得像浸在海里,除了大声地喘气和呼吸,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一切,是蓝色的,是黄色的,是冷的,是不饱满的暖。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可能是两颗眼珠相隔太近,暧昧太多,但最终要回到那个梦。我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孩。她和我一起考试,一起牵着手跑到无边之地,跑得很快,绑着头发的橡皮筋也随之一点点脱落,开始有一个小结跟着头发在有节奏地敲打着我的后背,后来,我的头发变得自由肆意了。谁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但我们都很紧张,心在打鼓,细胞在乱舞,石子在鞋子里得到了庇佑,脚底的水泡开始发胀。有一点我很清晰——”我们一起走吧。“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对她说的,我那纠缠在一起的眼珠,望着她那无神的但尚算干净的眼说到。这句话无意识地从我的嘴巴里蹦出来,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意识呢,我只是记得,有很多个无法决策的时候,她会帮助我决定,我摇摆不定的心瞬间有了依靠。
但实际上,这种浪漫的带有生死之交的感觉并没有蔓延到我们周围,相反,我们被这句话惊到了,四只眼睛,像铜铃,互相望着对方那除了喘气没有别的动作的脸,这时的眼珠里,有一条无人的街,临街的店铺已经没人了,天很蓝,蓝得四周好像掉进了一个大的染缸里,我们的眼神里,也包含着这种像刀锋一样冷酷的蓝,在不断地刮裂着我们的眼球,让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被刀子刮过的塑料袋,我们分明是可以望见彼此的,透过袋子,我们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椰子香精味,没有人知道这味道是怎么来的,反正,它就透过刀口,溜进了我们的鼻子里,闯进了我们那暂时无法思考的脑子里。
闻着,看着,我们眼里有了彼此的样子,塑料袋渐渐变红,她的脸变红了,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变红了,世界被泼上了红色油漆,被盖上了红布,我们无法看清楚对方的眼神是否依旧保持干净,天是否一样的蓝,椰子味是否一样的白,但我们的眼珠里依旧有对方。夕阳来了。四周的人,渐渐来了。他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迅速地集合成一队,向我们冲来。我们的眼神离开了对方的脸,切换成一片混乱的街景,我们的耳旁,听到的不再是彼此的呼吸声,而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点点地向我们袭来,我们一直向前跑,他们和我们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永不停下。
最后死了吗?
我以为第二个夜晚,他们会找到我,在梦里,我照样牵起她的手,继续跑,我会掀开那些红色。结果,在梦里,我看见了另外一双眼。那双眼在我亲吻的时候出现过,那时我的嘴唇被占领了,我突然好奇,对面那个男人的眼,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紧闭着,同时身体里的细胞充分感受苯氨基丙酸的散发,用手仔细感受我那布满脂肪的身体。
但他没有,他睁着眼,我们距离很近,他变得有点斗鸡,和我那两颗眼珠一样,眼睛变成了一只蝌蚪,一只奄奄一息的蝌蚪,从那里面,我看见了他的自我满足和一些骄傲——对自己从日本动作片学来的伎俩终于发挥在现实中而感到满意,那蝌蚪,变得自傲起来,对自己,并不是对我那激烈的、想把他的身心都一拥入怀的回应,我甚至能从这对蝌蚪中,看到他躺在床上一边看动作片爱抚自己一边打滚的场景。眼前这个人,瞬间变得陌生而恶心,像被一条咸鱼强奸般,咸湿而腐朽。我立马闭上了眼睛,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的身体仍然诚实。我的口水,沿着那张开的干涸的最,不断地流下来,流到我的下巴,一直遵照着地心引力,滑向我那几乎没有的乳沟,他用饥渴已久的嘴,顺着口水掉落的方向,不停地吮吸,一滴也不肯剩下。
不巧,还是有一滴,落到了我们站的地板上,无声的,但我分明看到,它化作了一条小溪,一条延绵的江,一片无边的海,横亘在我们中间,不管我们站得多么近,身体抱得多么紧,我多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我们有多合适,有多少眼神和线索的暗示,发生了多少的巧合,出现了多少次跨越安全距离的接触,我们始终相隔很远,原来,它早已变成了马里亚纳海沟。
接着,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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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鹿爱吃鱼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5-08 14:4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