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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瓦摄影师口述：族人的另一面

他者others 2019-05-18 21:00:55

我们正是在这些基于神话的仪式中，看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完整、复杂的世界。

口述 |Yeal Martínez，编辑整理 | 他者others

一个亲爱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他可能是某人的儿子、兄弟、丈夫，但某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夜晚降临、新的日出、下雨、天晴，他再没有出现，悄无声息，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许多蛛丝马迹证明他曾存在过。渐渐的，时间、空间、天气都变得模糊不清，你仅能意识到胸口留有一个深渊，无时无刻都在伤痛、恐惧、明知虚妄却依旧怀抱希望的绝望中度日。

黝黑的夜色中，纳瓦人拿着血肉祭品前往祈雨仪式举行地

这是许多生活在墨西哥格雷罗州（Guerrero）的纳瓦人（Nahuas）的常态。我们是阿兹特克人的后裔，墨西哥最大的原住民族群，但长久以来一直受贫困、毒品交易、有组织犯罪之苦。

2016年，我的两个小舅子失踪了，他们是当地不断失踪、推定被杀的许多人中的两个，这样的事如今依然在发生。这些人或是毒品交易的牺牲品，或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但没有警察愿意调查这样的案件。我曾拍过一组照片，表现族人面对亲人消失而承受的痛苦、内心的空洞以及遗忘的艰难，获得了马格南基金会的奖金。

纳瓦人相信，云如果以秃鹰的形态出现，就会带来雨水

我一直都深陷在黑暗之中，拍照不是我的出口，我一次又一次拍受苦的族人，也一次又一次重新经受伤痛。我无法逃脱，就像上了痛苦这个瘾一样，就像我妻子有时出门依然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失踪的弟弟一样。最终我们决定再要个孩子，用新生命照亮黑暗，我也想穿过黑暗，看看族人的另一面，那些长久的、不曾遗失的传统。

祈雨仪式依然是格雷罗州纳瓦人最重要的盛事，早在西班牙殖民者踏上这片土地之前，阿兹特克人就举行这样的仪式了。我们相信水是生命，因而血也是，在仪式中洒的血最终会变成雨，滋养我们。这也体现了纳瓦人的另一个哲学观：我们的食物来自土地、土地的食物则是我们。我的新项目《La sangre y la lluvia》（血水和雨水）名字就是由此而来。我探索仪式的本质、参与其中、试图记录的同时也是对自己灵性的净化和驱除黑暗。

呼唤雨云的纳瓦人

在传统信仰中，性灵栖居在自然之中，我们也是通过向自然献祭表达谢意、祈请顺遂的。仪式上，灵性世界和自然世界交织在一起，我意识到要同时拍出这两者是不可能的——要如何拍出只可感而不可见的事呢？更何况许多仪式场景是禁止拍摄的。

我想用一张图像就把可见和不可见的联系起来。最终的解决方式是，我和墨西哥人类学家JulioGlockner、纳瓦长者Rene Tlacotempa一同工作，他们指导我拍摄仪式中更具符号语言、有象征意义的场面，然后通过后期在照片上加插画，由我的弟弟Orlando Velázquez完成，他直接在照片上画下不可见、拍不得的灵性世界——这要比单纯拍仪式更直接。

为了对仪式有更深刻的体验、亲眼看一看不可见的世界，我和弟弟深入参与仪式，禁食一周，然后和族人一起徒步50公里，穿越狭窄、曲折、难以琢磨的山地，前往举行仪式的神秘山洞。这段旅途很危险，但Tlacotempa告诉我“所有磨难都是仪式的一部分”。一次我在前往山洞的路上失足，摔倒在岩石上，肋骨骨折，而且还带倒另一个男人，后者倒地后又被一块岩石击中，晕了过去。他躺在血泊中，脸色苍白，但醒后却拒绝下山，原因很简单，“我必须完成仪式。”

遍布性灵的自然世界

举行祈雨仪式的洞口

走在这样危难的山路上，我忍不住想，信仰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可以驱使人们不论天气如何、是否痛苦劳顿，都要翻山越岭。“正是自律、自我牺牲精神让仪式延续到今天，” Tlacotempa给我的答案很简单，“我们传统的纳瓦人不认为面对危险得停下，反过来，我们相信正是因为危险才要继续。”

受苦是祈雨仪式的重点。我们在山洞里列队、舞蹈、献祭动物。仪式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穿戴上老虎面具、服饰，展开打斗，可以肉搏也可以使用武器，重现神话中的大战，正是这场虎斗让纳瓦人获得主食玉米的。打斗还有一层含义：我们必须在仪式上承受痛苦、献出鲜血，以此为献祭，祈求好雨、河水充足、天气不会太炙热，当然还有丰收。血水换雨水。

两虎斗

墨西哥人类学家Samuel Villela完整记录了关于虎斗的传说，展现的是我们纳瓦人复杂的价值观。

传说在一段饥荒无助的岁月里，有两个萨满分别养了一只绿色和一只黄色的老虎，出神后也就会变成它们。两只老虎决心帮助人类，就试图跑进神明那满是玉米的山丘，偷些种子。但它们被抓住了。老虎打配合，绿虎扰乱看守的注意力，黄虎取到种子，但很快神明用雷电、风雨打压它们，两只老虎跌打滚爬地逃下山，彼此谴责，争斗了起来，种子则在这个过程中遗失了，但就在它们打斗中，绝望的人类发现居然有种子在发芽，后来，他们就用收成献祭给神明，最终获得了原谅，也让纳瓦人永远都有了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