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也许是老鼠
(一)郑州有啥好玩的
老郑:郑州有啥好玩的。
大庆:郑州好玩个鸡巴。
老郑:你给我好好想想。
大庆:浪淘沙小妞儿不孬,一米七多。
老郑:确实不矮,脸长的咋样?
大庆:喝醉了没看清。
老郑:坐几路公交能去到?
大庆:早球扫黄整倒闭了。
老郑:还有没有没倒的。
大庆:那我哪知道。
大庆说话时正倚着桌子看书。野外生存指南。老郑望向窗外。风一吹,对面人家挂的粉色内裤,鼓的呼呼响。楼下泡桐树长的老高。哗啦啦树叶子拍打着内裤和奶罩。泡桐花紫白色,带褐绿色帽子,不时往楼下掉。有的掉地上,被找食的小鸡叨走。有的掉在电动车车篓子垫的报纸上。有个女人,穿白色短裙,弯腰开电动车锁。肥圆的屁股拱起来。白腿的根部露出一抹紫色。有黄色土狗跑去蹭她脚后跟,伸头掀裙子嗅屁股沟。她推着电动车,沿着墙躲避着土狗。
老郑:那个女人长的不赖。
大庆:哪个女人长的不赖。
老郑:楼下推电动车那个。
大庆:是不是推个蓝色五星钻豹。
老郑:这你都知道。
大庆:我当然知道。那是我的电动车。
老郑:屌货怪能嘞,找着女朋友了?
大庆:是同事小吕。罩杯有G。
大庆在胸口比划一个弧度。老郑不知道G罩杯多大,没在意。小吕骑上电动车。红色太阳缓缓从昏黄天空下坠。阳光爬上长满细小绒毛的手臂。胸口黑色透明蕾丝。一颗红痣随呼吸蠕动。风卷起短裙,露出浑圆大腿。路颠簸,奶子和屁股上下颤动。一波波浪头,打得人直发晕。老郑的视线追着小吕电动车,走到大街上。看见老刘家羊肉汤馆的绿色招牌,突然想喝羊肉汤。老郑和大庆锁了门出去,喝羊肉汤。
老刘家羊肉汤馆是在室外。周围房子都打上红叉,或者画个圆圈写个拆字。老刘空地上支个大锅。炖上羊肉,卖羊肉汤。羊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烂熟,发出香味儿,释放白色雾气。老刘往大锅下面添柴火,秃头上冒出晶莹的汗珠。火爬到木头上,燃烧出蓝色火焰,摇曳在老刘手指间。
大庆:两碗羊肉汤,俩烧饼。
老刘:我们不卖烧饼。
大庆:我们喝汤好就着烧饼。
老刘:真没烧饼,泡馍和饼丝行不。
老郑:那就没意思了。
大庆和老郑老家喝羊肉汤,都是就烧饼。烧饼师傅伸着头往吊炉里瞅瞅,觉得差不多了,就压低肩膀,用长铁钳子一夹,往准备好的簸箕里一撂。烧饼身上密密麻麻的芝麻脱落在簸箕上。空气里一股芝麻香。这时候烧饼鼓囊囊的,撕开一看,能看到绿色的葱花和油酥的芯子。咬上一口,香极了。这时候可别着急吃,等羊肉汤上来。
羊肉汤一上来,先喝上一口,烫的嘴皮子掉一层都不怕,图那口鲜味儿。然后就撕一大块烧饼到汤里,看白色的羊汤淹没烧饼。烧饼吸收着汤的鲜美。浸泡够了,拿筷子夹起来就吃。烧饼的咸鲜,羊汤的醇鲜,合在一起,真得劲。
老刘羊肉汤却是郑州羊肉汤,不配烧饼。而是配泡馍和饼丝。泡馍是白色三角形状死面馍。拿到手里能扎死人。掰成手指甲大小往汤里泡,半天都不软乎,有啥意思。饼丝是凉透了的油饼切丝,一条条纠缠一起,惹人心烦,又能有啥吃头。
老郑让大庆留在羊肉汤馆,自己去买烧饼。天已经黑下来了。卖成人用品店门口灯箱亮起来。老板娘在屋里面嗑着瓜子,电视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卤肉店案子上堆满了猪头、猪脸、猪耳朵、捆蹄和香肠,红通通的发出诱人光芒。半边猪头上,猪眼睛半闭半睁,似乎在打量路人。烤鸭店里师傅转动烤炉,烤鸭串在钢棍上,伸展身体,享受着热量的烤炙。走了好久,才找到家卖烧饼的,上面写着周口烧饼。
老郑:整四个烧饼,咸的。
师傅:想吃甜的这也没有。
老郑:搞几个热乎的。
师傅:都才出炉,烫手的狠。不信你摸摸。
老郑:师傅你是周口的?
师傅:做法是周口的,我是漯河的。
漯河师傅把烧饼装进白色塑料袋,拿给老郑。师傅肥胖高大的老婆。全身的力量聚集手上,用力和面。师傅不断查看吊炉里烧饼情况。炉里炭火一明一灭。红光打在师傅的脸上,转眼又消失。
等老郑回去的时候,大庆已经不在羊肉汤馆了。老郑喝了碗羊汤,吃完烧饼,回到大庆住处。看见大庆只是立在门口,神情复杂而诡异。
老郑:搞啥,不等我,提前跑了。
大庆:回来看戏。
老郑:哪里有戏,是看电影么?
大庆:这可比看电影强的多。
老郑:你就在这瞎白话吧。
大庆:你仔细听。
然后我就听到了头撞上床板的声音,有节奏的,一下下撞击着,坑腾坑腾。就像山林里有人在砍树,看不见树,也看不见砍树的人。风里却能闻到木屑的味道,听到树枝晃动鸟儿的鸣叫,以及斧子撞击树木的嗡嗡声。接着是一阵阵低沉的喘气声。那声音压抑着,不时从喉咙里传出一声。那一声先是憋着的,终于憋不住,高亢起了。却又非常短暂,一下子就低下去。好比潮水,先是静静在海里一波波酝酿,然后猛地冲向礁石,激起高大的白浪。然后猛地坠落,失去力量。
老郑和大庆站在门口,足足听了半个小时。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到晚上小吕和她男朋友出门时。大庆和老郑在楼下散步。他们互相打了招呼。小吕的脸有点发红。月亮出来了,路灯照着梧桐树,路上面倒映树的影子。他们行走在路上,周围走过许多人,看不清面孔。
(二)没什么,也许是老鼠
摩托:去玩玩不?
老郑:啥?
摩托:操逼去不,好玩嘞狠。
老郑:没带钱啊。
摩托:净瞎说,你皮夹子都鼓出来了。
老郑:今个儿有事儿。
摩托:年轻人,别害羞,舒坦着呢。
老郑推开摩托司机手,走到火车站广场上。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人。他们睡在白色编织袋上,蜷曲如煮熟虾子。穿浅蓝裙子的女人,细瘦白腿。踩黑色高跟鞋,咔咔咔,穿过他们。女人走上台阶,坐下来,喝水。乐百氏矿泉水的绿色商标,掉到台阶上。风一吹,飘起来又落下。女人秀气的脚趾从白色凉鞋里露出来。白腿并拢,使膝盖骨头突出。蓝裙飘动,抚摸浑圆大腿。腿根处,一抹黄色忽隐忽现。女人看到老郑盯她,就侧过身子坐。女人头发被晚风打乱,遮住侧面。小腿和大腿弯曲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如西湖上的虹桥。老郑想起和小高去颐和园,从十七孔桥下划船过。风吹起小高的衬衫。他瞅到纽扣间透出的Bra的白色。小高荡着桨,腋下的乳房晃动。时间停留在波光闪闪的湖面,和小高微红的脸颊上。
女人终于被一个微胖的男人带走。两人低声谈了几句,便一前一后走向远处的宾馆。这时一声汽笛响,又一班火车到站了。老郑走出了火车站广场。
老郑:我到了。
女人:到哪了?
老郑:碧沙岗公园门口。
女人:南门还是北门?
老郑:不知道,门口有个卖棉花糖的。
女人:等我去接你。
老郑看着卖棉花糖的。时间晚了,他没有生意。四五支棉花糖插泡沫板上,无聊地站着。空气中一股白糖的绵甜味儿。仔细闻闻,远处摊子在烤羊肉串。焦香的炭火味儿和微辣的孜然味儿传过来。老郑向远处望,急匆匆的人和车,一波波涌动过来,又一波波消失在无比的黑暗中。有穿黑长裙的女人踩单车过来,裙子开衩处露出白腿。白腿上的肉一下下晃动着。有穿绿短裙的女人走过来,穿白色平底鞋,露出长腿,脚腕处环着一圈红绳。走到公园门口,抬头望着公园的招牌,似乎在读上面的字。她们来了,又都走了。老郑拐进巷子里买了罐健力宝。嘭的打开,气泡涌上来,褐色的液体罐口流淌。老郑凑上嘴去喝。
老郑躲在暗处,观察公园门口。有个女人推着电动车,在买棉花糖。他走过去,女人扭头看他。他捏扁健力宝,扔到路边的草kuo里。女人对他微笑。
女人:等挺久了吧。
老郑:也没等多久。
女人:饿了吧。
老郑:也没多饿。
女人:走去吃饭吧。
老郑:好。
女人低着头开了电动车。老郑一蹁腿坐上去,搂住女人腰。双手摸索女人腰上的肉。女人用手推开,扭头看老郑。女人眉眼好看,老郑盯着她看。
女人:看啥,我脸上有脏东西?
老郑:嘴边有块糖。
女人:刚吃了棉花糖。
老郑:电动车载得动我么,我可不轻。
女人:是有点分量,电不一定够。
老郑:我来载你吧。
女人:不用,你不会开。
电动车在家烩羊肉馆子前停下来。里面挺热闹。羊肉汤大锅,炖着稀巴烂的羊肉,冒白色蒸汽。戴白色高帽子厨师,呼呼呼悠着烩面。竹笼屉一掀开,蒸碗里有酥肉、丸子、鱼肉、鸡肉。都跟着大葱段儿一起蒸的酥软,香味儿扑鼻。拍黄瓜、酸辣土豆丝、腐竹、面筋、凉拌木耳、蒸菜。凉拌菜躺在玻璃柜下面,灯光打着,发出诱人的光泽。他们点了两碗羊肉烩面,一个酸辣土豆丝,一碗酥肉,然后坐下。
老郑坐下一伸腿,就够着女人的光腿。他用腿碰了下女人的腿。女人的腿光滑而有一定温度。女人把腿收了收。老郑又去拿腿够,被女人躲过去了。这时候烩面上来了,满满一大碗,老郑急忙去端。汤水溢出来,老郑被烫的一哆嗦。但还是坚持着把烩面端给了女人。
女人:烫着了吧。
老郑:不疼。
女人:不疼才怪,都红了。
老郑:这没啥,学校做实验还被硫酸烫过。
女人:还怪能,会做实验。
老郑:我还会做很多事。
女人不说话了。长长的手指轻轻弹着玻璃台面。老郑想起学校操场第一次握小高的手。那晚上风很大。恋人们坐在人造草坪上。黑暗中搂在一起亲嘴儿。他和小高走在颗粒感很强的红色塑胶跑道上。看到一个女生的裙子被掀倒了腰上。听到了男生粗重,女生宛转急促的喘息声。他们心跳和步伐都在加快,肩膀摩擦着肩膀。黑暗中他们看着对方模糊的五官,感受呼出的热气。他突然抓住小高的手。小高的手冰凉凉的,先是想抽出来,后来反而握紧他的手。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一圈圈在操场走着。远处的路灯昏黄,照耀着教学楼黑色的窗户。
女人:你挺高,得有一米八吧。
老郑:一米七八。
女人:那也不矮了。
老郑:还行还行。
女人:挺多女生喜欢你的吧。
老郑:没有没有。
女人:谈过不少吧,手脚那么不老实。
老郑:没有没有,自学成才。
女人:还怪实诚。
老郑把手伸进桌子底下,抚摸女人的白腿。女人没有躲避,拿起手机回不知什么人的消息。老郑感受指尖上的滑腻。有点像小时候去买嫩豆腐。偷偷摸一下,软软的却有弹性。嫩嫩的随时可能破裂。妈妈总会打他手,弄碎了豆腐要赔钱。小高的后背有点粗糙。图书馆前的小花园里,他拉开连衣裙后面的拉链。顺着脖子往下,指头抠着后背皮肤上的红点。红点破裂,小高扭动着身体。手指上他闻到鲜血的味道。很高的天上有一弯红色的月亮,几点星乱挂在空中。不时有人经过,留下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吃完烩面,他们来到女人家里。洗澡,擦干,躺在床上,一切都要开始。突然老郑听到衣柜里有响动。
老郑:衣柜里有动静。
女人:没什么,也许是老鼠。
老郑:真有动静。
女人:我养了只猫,可能钻里面去了。
老郑:不像。
女人:别疑神疑鬼。
老郑:我去看看。
女人用腿和胳膊缠住老郑,手盖住老郑眼睛。有人从衣柜走出来。那人没有停,走出屋子,走出大门。老郑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女人在他身后躺着。楼下路灯照着一个男人,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三)没啥可惜的
老郑:一起去吃烩面吧。
女人:得去接馨馨。
老郑:平常不是老李接么。
女人:出差了。
老郑:那辛苦你。
女人:刚刚是真辛苦。
女人跳下床,往身上套裙子。两条白腿,插进黑色高跟鞋。米色短裙,刚盖住浑圆的屁股。男人光着身子,赤脚踩在酒店地毯上。紧紧搂住女人,下身磨蹭女人屁股。女人轻声叫了下,扭开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天花上中央空调呼呼吹着。电视里的人有的没的讲个不停。卫生间的花洒低着头。水滴一下下坠落,敲打白色瓷砖。
老郑:以后可能见不着了。
女人:见不着就见不着呗。
老郑:我要结婚了。
女人:你先穿上衣服。
老郑:光着怪自由。
女人:随你。
老郑:一起去吃烩面吧。
女人:我打个电话。
他们到烩面馆坐下。烩面馆外有棵大树。风一吹,树叶一片片落。他们不再说话,一下下叨着凉拌菜。浸过醋的白色藕片,牙齿咬上去,酸酸脆脆。红皮的水煮花生,黄绿色的芹菜丁。筷子夹不住,滚落在玻璃台面上,留下一两道水痕。有苍蝇飞过来,想站在凉拌菜上。老郑挥手撵走它。苍蝇掉头飞到烩面馆的玻璃柜台。柜上摆满黄澄澄的卤味。猪脸子、猪蹄、猪耳朵,捆蹄、香肠、卤豆腐皮。老郑去催烩面,看到卤味却走不动了路。
老郑:卤的不孬。
老乔:瞎胡搞的,尝尝?
老郑:切个猪蹄儿。
老乔:猪蹄儿好,美容。
老郑:烩面还得多久?
老乔:快了快了。
老乔端上来猪蹄儿。猪蹄儿切的七零八落。好在是刚卤好的,带着新鲜的热气。老郑随手抓起一块肥厚的,捏着就啃。先是嘴唇配合牙齿,撕掉猪蹄表面一层脆皮。还没等完全下咽,就去咬脆皮下白色滑腻的油脂。嘴里咔咔咔咀嚼,喉头蠕动着吞咽。一节节白色骨头,当当当掉落在玻璃台面上。女人一块儿都没吃,只是看老郑吃。老郑看女人不吃,就停下来。这时,老乔端上来烩面。
老郑:你咋不吃。
女人:减肥。
老郑:肚子上有肉,摸起来舒服。
女人:以后摸不着了。
老郑:怪可惜。
女人:猪蹄好吃么。
老郑:没你好吃。
女人:以后吃不上了。
老郑:怪可惜。
一个小时前,老郑还在吃着女人的嘴唇。肥厚、柔软、清香,让他想起小时候吃蒲棒。要一个午后,趟过温暖的河水,找到黄色的蒲棒。一手抓过来,细心而温柔地啃咬。等嘴唇和牙齿都被染黄,就停下来。拨开河面绿色的浮萍,捧一捧水漱口。咕噜咕噜,然后猛地喷出去。水点打得河面一动,转瞬又平静下来。于是一切都安静极了。只留下没了蒲棒的蒲草,河水里摆动。
女人:我得走了,赶不及了。
老郑:烩面还没吃。
女人:不吃了。
老郑:怪可惜。
女人:没啥可惜的。
老郑看着女人走出烩面馆。两条肌肉结实的白腿迈动着,健康而有力量。夕阳打在白腿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变成金黄色。他搅动着大碗里的烩面,一口一口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