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轶事》十（续）
十
在这个星期三、星期四的时候，我连续收到两个杂志社从邮局汇来的稿费，合计不到十五元钱。
星期六的早晨，在我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梁百全和他爸爸第一个来到我家，他爸爸与我父亲都是一个铁路系统的，彼此到认识，虽然他爸爸是铁路某单位的一个领导，因宠爱梁百全的缘故，对梁百全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他们的来到，让我父亲感到手无足措，连忙给他们父子让坐、倒茶，“老蔡，你别忙乎了！是这样的，梁百全你家里今天有同学和老师聚会，我过来给你家拿两条烟待客，我把梁百全放在你家里玩，我一会还有别的事要办……”我父亲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梁百全的爸爸喝了两口水 后对我父亲说：“老蔡，我坐也坐了，茶也喝了，改天有时间我们再聊天……”说完就告辞走了。
我父亲还没有缓过神来，田老师带着我们班的文学兴趣小组的成员，还有夏望庭张罗的我玩得好的那帮同学加哥们都陆陆续续到了我家，其中包括大柳沟的林正锦和汪在文。我妈把家里的肉票倾其所有拿出来，赶紧让我二哥到街上食品公司买肉、买菜……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还有孙建这个不速之客，他和沈珍宝两人带着一个硕大的鞋盒子和一大袋子黄石的港饼，大摇大摆走进我家一楼的院子里，我爸见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客人，用自行车从单位拉来一块油布，搭在院子里的公共通道上面，像家里办喜事一样，在油布下摆了两张吃饭喝茶的桌子和一些凳子，搞得左邻右舍认为我家要办什么大事，有的邻居硬要给我妈踹钱随礼，让我妈哭笑不得……
孙建来到油布蓬子下，首先和田老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啊，我闻到老师您的桃李的芬芳……”让何杭、陶淑雅惊喜不已，我连忙上前与孙建握手：“欢迎欢迎！”
关莉莉是个见面熟的人来风，接过孙建的礼物后，问他：“你大包小裹的，这是拎的些啥东西呀？”
“哦，这是一双崭新的三十九码的翻毛皮鞋，我的脚长得苕长，我爸爸说送给蔡农穿；这包东西是我爸爸到黄石出差来回的港饼……”
“你爸爸怎么认识蔡农呢？”关莉莉好奇的问。因为关莉莉不知道我与孙建打架后，开家校会的时候见过孙建的爸爸。陶淑雅说：“你关莉莉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赶紧给孙建倒茶去！”
“田老师，我跟您说，在铁路学校，我那个都不服，就服蔡农，别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上次蔡农得奖后，还记得给我寄一本笔记本，不瞒您说，这比我拿到了田径铁饼比赛冠军的奖杯还要高兴！”
“为什么比拿奖杯还高兴呢？”田老师笑着问。
“我用两句话概括，一是梁山的朋友；二是友谊万岁！我爸爸见了那个笔记本也高兴得不行，所以，特地让我给蔡农带一双鞋子，寓意着祝福蔡农同学破万卷书，行千里路！”
孙建的讲话总不失观众，我爸爸单位的李师傅也正好把我托他做的木箱子送过来了，听了孙建的“演讲”，拍着巴掌大声说了一声“好”！带动大家笑声一片……
关莉莉说：“蔡农，我真服了你，当我收到你寄来的礼物，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你采用寄的方式，那简直是一个别具一格！打死我关莉莉也想不到这样做，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因为忙，却笑而不答。
杨仕冰穿着一身清晰照人的鱼白色的春秋妮子外套，不动声色地悄然来到院子里，像是怕自己的出现喧宾夺主打搅大家的原有的秩序一样，向田老师和我家人打过招呼后，安静的待在一个角落，与何杭、夏紫苑莺歌燕语的细声述聊，关莉莉开始的注意力一直在这边孙建的演讲现场，发现人都在向另一方向转移后，她顺势寻去，忽然看见了杨仕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声喊着“冰美人”，便奔了过去……
田老师那天给我带来了一套《资治通鉴》和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开始我父亲和我二哥、胡红林、何杭、孙建轮番陪着田老师聊天，随着杨仕冰的到来，他也许感觉到了我们的主题转入了“少年时代”，就借故有事与我父母道贺并道别，我爸爸极力挽留他吃中午饭未遂，急的只搓手，我立马上去解围：“爸，田老师说有事，也不能耽搁了田老师办事，以后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再请田老师进馆子，吃大餐！”田老师高兴得朗朗大笑了起来，“蔡农说话非常生活，我喜欢听！那就这样了，祝你和同学们玩得开心，再见！”
“再见！”
我和我爸目送着田老师离去。陶淑雅按照我事先的吩咐，将梁百全和他爸爸早上送过来的两条精装大重九香烟，我用报纸包好后放在手提袋里，委托陶淑雅无论用什么理由将香烟送给田老师，因为人到中年的田老师是抽烟的。只有陶淑雅给他最为合适——这是我给陶淑雅下的死命令，陶淑雅终于不辱使命，雀跃地返回了，自视奇功的与我击了一个成功掌，这让让罗燕惊羡不已：“你们搞什么阴谋诡计去了，就像偷人家东西成功了的一样！”关莉莉把罗燕骂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一个说话尖酸刻薄的活宝了！”
“跟你们学的呗！”
大家一直笑声不断。
我二哥把他的未婚妻也叫来帮忙做饭 ，因为我的同学加李师傅和左邻右舍有三十来号人吃饭，我的准二嫂也忙得乐乐呵呵的，她被梁百全他们二嫂二嫂的叫着，一脸的羞涩和不习惯，陶淑雅嫌我准二嫂的嘴太怂：“二嫂都快是煮熟的鸭子了，嘴怎么还不放硬气一点呀？”她亦不敢与陶淑雅搭腔，一边做事一边羞涩地对我二哥说：“我说不过蔡农的那些女同学……”
她们都在跟前做事，说什么话都能听得见，任何一句玩笑花都会引发笑声。
我二哥对孙建他们几个男生学着武汉话说：“个斑马的，我要是结婚有这么热闹就好了！”
孙建说：“拐子，你结婚时起码要比现在热闹十倍，我孙建起码要给你带一个排的人来凑热闹！”
这个时候，石榴问：“怎么不见莫五毛的人呢？”何杭说：“是真话的哟，莫五毛的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莫五毛提着一个袋子走进院子来了，“大家好！我来晚了，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可都不许笑——”
孙建说：“我最喜欢听笑话了，1、2、3开始！”
“昨天晚上我给妈说，今天蔡农过生日我要送礼，我妈给了两块钱，我气得拿着就甩到天上了，那个两块钱在天上到处瞎飘，我妈像捉飞鸟一样到处瞎捉，最后终于捉到了，之后问我到底需要多少钱随礼，我说起码十块，我妈说我长得像一个十块！我妈考虑良久，最后说送蔡农一个鸭子，我说那有随礼随鸭子的道理，我妈说，蔡农家今天家里来客，家里肯定没有多少肉票买肉，我后来仔细想想也是，于是我把这只鸭子拿来了——我像大家赌咒发誓，这只鸭子绝对不是偷的！”
我妈听见莫五毛说从家里拿了一只鸭子，赶紧从厨房出来说道：“五儿子，你做点好事，贵贱跟老子把鸭子带回去还给你妈，不然她会心疼好多天！”我知道我妈故意在调侃莫五毛。
“阿姨，您老说得太晚了，我就怕您老来这一手，我早就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莫五毛说着把一只已经杀好的鸭子，从袋子里倒了出来……我二哥只好把鸭子拿进了厨房……
陶淑雅一旁给杨仕冰大谈特谈上次五架山莫五毛偷自家鸭子做烧烤的前后经过，使本来笑点不低的杨仕冰也乐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孙建也羡慕我们上次的秋游 ，他对莫五毛说：“莫五毛，明年开春去五架山玩的时候千万把我带着！”
“把你带着，我起码要偷只羊，我家那有羊？一看你就是一个胡吃海塞的队伍！”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还是夏紫苑会走群众路线，怕我们来这些自铁路学校的同学冷落了大柳沟的林正锦和汪在文，她一边听大伙的笑话，一边和他们聊农村的事，使我心里如获重负。
林正锦对夏紫苑说：“蔡农上次对我说你小时候爱流鼻涕 ；说你现在可漂亮了……”
关莉莉也在和她们一块聊天，她向林正锦求证：“蔡农真是这么对你这么说的吗？”这一下把夏紫苑的脸弄红了， “他成天胡扯！”
我对于所有的男同学，我让夏望庭悄悄给每人发了一盒“大前门”，为的是让他们感觉不虚此行。
杨仕冰来的时候 给我带了一条由她亲自编织羊毛围巾，和一沓高挡手帕，她悄声对我说，让我在她们离开时，把手帕送给来家里玩的女同学。我把送手帕的任务交给了罗燕。
快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李小顺穿着一身崭新的学士服，拿着一盆精美的盆栽来了我家，曾明军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呀？”
“大家好，不瞒大家说，我拿着盆栽，一直在火车站旁边裁缝店等着拿这套衣服，不然，又怕孙建说我穿得像、像那个啥……”李小顺看见林正锦和汪在文也在，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孙建赶快把李小顺的盆景接着，“我早就掌自己的嘴了，你老大人不计小人过！”
马上开席了，我妈整整弄了三桌酒菜，我一数我们少年同学足足有十八个人，孙建说：“蔡农，干脆我们同学们把两个桌子一并，热闹些！”莫五毛、夏望庭、曾明军等立马赞同道：“好好好！”
我父母、二哥、李师傅和几个邻居坐在我家的里面一桌，才上齐了，明明桌上摆着两瓶葡萄酒，梁百全却扯着嗓子喊我父亲：“蔡叔叔，酒呢？无酒不成席呀！”
“是呀，酒呢？”孙建故意问。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白酒买！”我父亲说。
“叔叔，买什么买呀，我已经和夏望庭带来了。”说着，曾明军从他带来的书包翻出四瓶北京二锅头，大家惊讶不已，“给叔叔，我们老两瓶；少两瓶分了！ ”曾明军说着递给我父亲两瓶二锅头。
“哪来的？”梁百全问曾明军。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军机不可泄露，你喝你的就是了！”
夏紫苑可能想到我在她家醉酒的经历，慌忙站起来对我说：“蔡农你是不能喝酒的！”
“哟哟哟，有人开始护驾了哦！”杨仕冰对夏紫苑欲盖弥彰的开着玩笑，夏紫苑红着脸却不知怎么回应……
陶淑雅曾经告诉我，她的第六感觉杨仕冰似曾来过我家，我说她是杯弓蛇影。
但她对这个问题的猜测只限于我一人知道。当然，她也怀疑过夏紫苑。她始终让为杨仕冰的胆量大于夏紫苑；但杨仕冰接人待物的漫不经心与高冷确如山峦叠嶂，让人琢磨不透，容易失去对她的判断力。
杨仕冰进了我家院子后，我发现陶淑雅一直在观察杨仕冰的举眉投足和她的一言一行，总想试图找出什么破绽，她像一个老牌谍报人员一样对着杨仕冰和夏紫苑她们两个人反复打量、甄别，试图找出是谁正真的“李鬼”。
陶淑雅趁着孙建给男同学倒白酒的嘈杂间隙问杨仕冰，“哎，仕冰你见过蔡农的妈没？”
“见过呀，怎么啦？”
“啥时候？”
“就我来的时候呀，我给她打过招呼呢！”
“行，算你狠！”陶淑雅说后和杨仕冰窃窃的笑了起来……
何杭打岔道：“你们在嘀咕些啥呀？神神秘秘的！”
“喂，何杭，我们是谁通知仕冰的呀，她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是我关莉莉通知仕冰的，你们1班的人真是一般的人，想把其它班的姐妹忘得一干二净。”关莉莉抢先何杭回答了陶淑雅。
胡红林和孙建站着举起酒杯，“来来来，我啥都不说，干了这一杯，一切在酒中！”
大家继续在喝酒，陶淑雅大大方方端着葡萄酒，像一个打通关的酒侠一样进屋与我父母那一桌敬了一杯酒，出来之后看见我妈在给我们外面的桌上添鸭汤，对我妈说道：“阿姨，您的记忆力是最好的了，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除了我，夏紫苑，石榴，罗燕这四个姑娘除外，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我们其中还有一个姑娘她一定来过您家，麻烦您帮忙指认一下！”
“好的丫头，我来帮你看看。”
其实，我妈并不糊涂，知道陶淑雅让自己指认杨仕冰。就在上次那个星期六，杨仕冰在院子外边我家的后窗拉我的风铃，约我上街去看《黑三角》、买笔记本的时候，正好遇见我妈从外面买菜回来，看见杨仕冰站我家窗外与我说话，我妈在杨仕冰的背后喊她：“丫头，到家里去坐呀！”杨仕冰回头一看是我妈，又那么热情，知道也躲不过去了，只有说：“好的，阿姨！”
杨仕冰进我家后，我给她开玩笑说：“你终于被‘逮捕’了吧！”
“这有啥，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杨仕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一直窃窃的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妈给她倒茶时 ，她起身在我妈耳边轻轻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我妈听笑了，会意的点了点头。
我去洗涑去了，也不知她跟我妈嘀咕些啥，不该我打听的，我也懒得问个丁丑卯，之后只听我妈在我面前对杨仕冰有这种评价：这丫头比那个陶淑雅还要贼！
我妈听陶淑雅这么一说，可能忽然想起那天杨仕冰在她耳边说的话，佯装用眼睛照着所有的女同学看了一边，然后摇了摇头，对陶淑雅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一句话：“没有，你说的那个丫头今天她没来。”大家顿时“哦——”了一声。
何杭站起来对陶淑雅说：“你疑虑消除吧，自罚一杯！”
陶淑雅喝了一杯葡萄酒后，悄悄的对杨仕冰说：“我猜，阿姨已经被人收买了，这个女人真高明！”然后，她一直注视着杨仕冰的表情变化……杨仕冰一如常态，亦无任何表情的说：“你以后可以写推理小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