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匠人：几十秒内将液体塑形，这门非遗手艺他做了22年

琉璃哥李先鹏火了。默默无闻地制作琉璃20多年，没想到在琉璃工艺渐渐被人们遗忘的今天，他会凭几支视频火起来

俗话说“人红是非多”，李先鹏比较幸运，没有人在网上说他的坏话。因为他的行业看起来太酷了，也太苦了。

火山小视频里，李先鹏刚刚从1000多度高温的熔炉里取出一个火红的透明球体。

他一只手快速转动“火球”，另一只手握着湿报纸修补火球的边缘，看上去气定神闲，但他却告诉我：“这是琉璃制作中最难也最累的一环。”

“必须一刻不停地转动‘火球’，不然它就会变成液体掉在地上。”李先鹏从炉中取出的“火球”是半液体状态，必须在几秒内将它定型，否则很快就会冷却。

所以就算手上没力气了，他也必须忍耐着转下去。

谁能想到，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古代名物琉璃，就是在这样简陋恶劣的环境里，由这种简单粗糙的工具做成。

从十几岁那年的暑假第一次接触琉璃开始，李先鹏的人生就和“吃苦”牢牢绑在了一起。

“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养老也不养小，平均年龄都在40岁以上。太苦了，没几个人受得了。”他说，有时他甚至佩服自己的吃苦能力。

近几年，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琉璃，它的制作手艺正在失传。

在盛产琉璃的山东淄博，曾经1000多人的琉璃大厂，如今只剩稀稀拉拉的百来名工人。

恶劣的工作环境，与辛勤劳动并不匹配的收入，高强度的工作压力，让不少琉璃工人选择了放弃这门手艺，转入别的行业。

今年38岁的李先鹏还在坚持，从事琉璃制作22年，他舍不得这门手艺，对这个行业仍抱有执念。

这是我和火山小视频联合发起的“传统行业的新活法”第三期。

这一期，我会带你们走进琉璃工人李先鹏的琉璃人生，看一看传统手艺人在这个“残酷”的新时代，又有哪些新活法。

01.

首先问一个问题：现在还有多少90后、00后知道琉璃是什么？

五彩斑斓的琉璃

想必没几个人说得清楚答案。

李先鹏在网上上传了一段时间短视频后，发现很多人并不了解琉璃，更不知道琉璃是如何做成的。

琉璃在古代被称为“五色石”，因为它晶莹剔透的同时，还有多种颜色，看上去光彩夺目。

五彩斑斓 的琉璃

在古代，琉璃由于制作工序的复杂，在民间很难得到，人们把它看得比玉器还要珍贵。

到现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轻松在市场上购买到琉璃，但由于生产琉璃的手工匠人正在逐年减少，优质的琉璃成品也变得越来越稀缺和昂贵。

今年是李先鹏从事琉璃制造的第20多个年头。

在他的故乡山东淄博——那座盛产琉璃的城市，和他一样从事琉璃制造的匠人正在逐年减少。

琉璃看上去晶莹剔透，但它“出生”的地方，环境却十分恶劣。

炎热的夏天，工作间依然40多度的高温，一个步骤没做完，工人们的衣服就湿了个透彻。

中暑呕吐是家常便饭，即使如此也要继续在满是灰尘的熔炉前埋头干活。

从火炉中取料的琉璃哥李先鹏

烫伤是每一个琉璃工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伤口的多少甚至成了一个琉璃工人从业资历的见证。

“琉璃刚取出来时有1000多度，不小心沾到皮肤上就会留下疤痕，恢复至少要半个月以上。”

我问李先鹏身上有多少处烫伤，他笑着说数不过来。他只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他肩膀上的烫伤，半个月时间都没有痊愈。

但他说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像被夏天被蚊子咬了个包一样，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被1000多度的高温烫伤，这很正常？

这是李先鹏从十几岁起，就经历的事情。那时他还在上中学，暑假跟着做琉璃销售的父亲一起去琉璃厂消磨时光。

当他看见厂里的叔叔阿姨们用一根长长的铁棍，从火炉里取出一个个晶莹剔透、形状各异的“大火球”时，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了。

后来这些“火球”又经过加工打磨，变成了精致透明的小动物和各类摆件，李先鹏动了拜师学习的念头。

他决定跟着叔叔阿姨们学习这门神奇的手艺。

那是1997年的夏天，40多度高温的生产间里，有一个孩子因为对琉璃的兴趣而忘记了炎热。

02.

琉璃制作的过程十分复杂。

李先鹏仅学习取料，也就是把材料从炉子里拿出来就学了半个月。

由于琉璃的原料是溶化后的液体水晶，如何用一根铁棍将液体从1000多度高温的炉子里取出来，就需要充分了解不同材料的特性。

最难的一步是取出琉璃后，需要不停转动1.5米长的铁棍防止液体掉在地上，从而给琉璃塑形——这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体力。

他们称这项工艺为“热塑”，塑形的时间以秒计算，慢了一两秒，液体可能就凝固成型了。

所以工人需要在取料前就在脑中构思好物品的形状，取料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它。

也正是由于塑形的时间短暂，所以琉璃物品的体积越大，制作难度越高。

“打个比方，我要做一只小鸡形状的摆件，摆件每大五公分，难度都会翻倍，因为他是热塑工艺，瞬间成型。“

最开始，李先鹏学了半年时间才开始制作一些小件，等到制作小件的技术成熟后，他开始挑战大件，完成更有难度的作品。

琉璃制作的最后一步是去温。成品的温度一般在700度左右，需要在去温炉里放3-4天。

但这并不表示琉璃放进温炉里就万事大吉了。

出炉时，大部分琉璃会炸裂破损，难度越大的物件成品率越低。有时制作了十件成品，最后只能剩下几件。

至此，一件琉璃成品才真正完成了。

通常情况下，一件成品的制作周期根据作品的大小和难度，在一天到十几天之间。

这也是琉璃之所以珍贵的原因之一。

03.

1997年，一个普通琉璃工人的月薪在700元-800元之间，这在当时已算高薪。

因此，即使琉璃制作的过程十分辛苦，那时的工人也愿意忍耐。

22年后的今天，物价飞涨、琉璃的价格也在上涨，但工人们的工资却并没有得到质的提升。

在山东淄博，一个普通琉璃工人的工资在5000元左右。

对比这份工作的辛苦，很多人觉得自己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因此越来越多人选择了转行。

“做我们这一行的，都容易肌肉拉伤和扭伤。”由于每天都要拿铁棍快速转动琉璃液体，扭伤在所难免。

除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伤害，不少人还会得咽炎，因为工作环境太干燥，空气里常年布满灰尘。

“很多人50岁就做不动了。”

李先鹏说，一名琉璃工人的职业寿命很短暂，年纪太小和太大都做不了这行。

因此从业人员的平均年龄在40岁以上——这类人上有老、下有小，最能吃苦。

1981年出生的李先鹏，在厂里反倒成了一个特别能吃苦的“年轻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吃苦，这门手艺将来怎么传承是个问题。”虽然李先鹏很想把琉璃手艺传承下去，但又苦于收不到徒弟。

“说实话，工作很枯燥，待遇也不高，没几个人愿意学。”

04.

但李先鹏还在坚持。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还是想多做点有挑战性的作品吧”。

他看好琉璃在未来的发展潜力，2018年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出来单干，接一些老客户的单子维持生计，只是为了多一些自由发挥的创造空间。

“不应该为了做琉璃而做琉璃，而是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他说，做任何一行，都应该全面发展，而不是满足于现状，止步不前。

他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作高难度的大件，这让他觉得有成就感。至于工厂里千篇一律的做法，已经让他感到厌倦。

2018年，随着手机短视频软件在三四线城市的兴起，不少琉璃工人开始把工作时的短视频上传至网上。

由于李先鹏制作的大件比较多，视觉上更加吸引眼球，有些工人会把他的作品发到火山小视频上，意外地得到了不错的关注度，评论区里都是网友的支持和鼓励。

于是李先鹏也开始拍视频了。

“具体什么时候火起来的不知道，只记得每次登上去都能收到很多评论和小红心。”李先鹏说。

评论区里，网友们写了很多支持他的话，他们觉得做这一行挺辛苦、不容易。

“有时我走在路上，好多粉丝认出我来，还要跟我合影。”

“那你岂不是出名了？”

“不不不，他们就是对琉璃比较感兴趣，挺好的。”

有些火山上的粉丝为了看李先鹏做琉璃，还会特地从外地跑去淄博看他，大家都很热情。

与此同时，通过短视频了解琉璃、购买琉璃的人也变多了。他们会通过火山视频找到李先鹏，预定一些自己喜欢的琉璃制品。

现在，李先鹏每天的工作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白天制作琉璃，晚上和客户沟通、设计样品......

平均每天工作11-12个小时，收入也比以前在工厂上班高了一些。

“虽然累一点，但挺充实的。”他说，琉璃市场需要有人不断更新和创作，否则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是一个迟早的事。

在越来越多手艺人放弃琉璃的今天，李先鹏成为了少数几个还在坚持的人之一。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一辈子，但此刻，他还有想完成的作品，他觉得他还可以做得更多、更好。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更多宝贵的东西值得我们付出时间去让更多人知道。

感谢这些即使知道无法烘暖天空，也依然选择举起火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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