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的双城记

去年九月弟弟来看我,八点钟送我回纽黑文之后,据说马上给他妈妈打电话“姐姐那里好恐怖!都没有人的!好吓人” 阿姨表示当时受惊并且努力忍着不告诉我麻麻。这次再访纽黑文,天一黑弟弟居然表示要马上躲回酒店。也许他习惯了费城大城市活泼的夜晚;可是阿姨大赞prospect街和耶鲁的风光,表示“好美好像新西兰”。我说“但这条街是分界线,往下走就是黑区啦”阿姨表示“真的吗!可是那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呀!”顺着她眼光的方向,我看到prospect再往下的街道布满春夏之交发着光的温柔绿树,是啊,如果眼睛是照相机,这样子四处咔嚓咔嚓拍下一堆胶片,里面的美丽应该都是充满希望而又indifferent的。这个季节的纽黑文,每片树叶上都像住着精灵。
想起刚到的那个晚上,也觉得心里发毛,更多是由于出到异国的紧张和陌生。车开在prospect st,看到路边有个女生独自在走,心想天啊她居然敢夜晚步行。那其实到现在,即使渐渐熟悉这座城市,也还是120分的小心,虽然可能很多次,我都变成了当时自己眼中纽黑文夜晚里的那个女生。曾有个寂寞师兄某晚兴致所至发朋友圈说“耶鲁如此美景,晚上应该找个女朋友一起出来散步做点坏坏的事情”下面一票回复谴责他猥琐,我过去加了一句“这个点在街上做坏坏的事情,明天很容易上警长的邮件”(一旦有治安事件警长会发邮件告诉大家事发经过和地点以供提防),遂获得海量赞同。朋友圈同学们的high点之一,也是po警长邮件的截图,“哇!在我家门口!还好我昨晚早早回家睡觉了真是后怕”云云。纽黑文的犯罪频率绝对是具有显著的统计学特征的。就像到目前为止,我暂时还没有收到过提醒大家罪案发生在prospect的警长邮件。
和朋友讨论过纽黑文的治安问题,比如黑区和安全区并没有有形的阻隔,好像只是一个口耳相传规则,危险分子们一般不会跨越,我们也不会再往下走;不跨越这条街也不代表就100%安全。校车穿梭在纽黑文,不需要id卡就可以乘坐,但是不到饥寒交迫,流浪汉不会搭乘校车。我只见过两次流浪汉搭车,都是在冰天雪地大家冻得发抖的时候。某次清晨,一个醉汉手握啤酒和我们一起排队,忽然开始呕吐。我前面的印度小哥和美国小哥都默默停下了手中吃早餐的动作。流浪汉也默默转身,离开队伍,到草坪上扶着一棵大树继续默默的吐。人群面面相觑。但这一过程全都由“默默”完成。就像一出默剧。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么早他要喝这么多,还会走到这么远的山坡上,没有人知道他要怎样下山;总之,作为一个得体的流浪汉,他应该是不会再排队搭校车了。
这是我来之前很难想象的差异,来之后也很难解释清楚的“规则”;太多东西是无形的了,只能在生存中去了解和思考这些关于美国社会的为什么。所以,美国社会的“安全”真的好难理解,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分地而治,也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看过一篇报导,曾经有个亚裔耶鲁女生调查纽黑文治安状况,充满自信的写下“只要我们遵守规则,在纽黑文也可以安全生活”,而不久之后她被自己的实验室同僚杀死在安全指数应当逼近100%的医学院大楼里,在法庭上他没有辩解,只是不停重复“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所以,这里没有绝对,没有一定,没有立flag的可能性,了解规则只是基础,更小心或更积极应变是没有上限的行动指南。
纽约呢?纽约是帝国州的纽约,是长岛海湾周边地区的心脏。战争时期它被称为“帝国的起点”,到现在仍然是我心里最具美国精神的城市。纽黑文人搭乘长岛火车北回线,将近2小时就可以吭哧吭哧的抵达中央车站,接着用脚步行开始他们在曼哈顿鳞次节比街区的田字格之旅。
纽约很好,我也很喜欢纽约,“世界的十字路口”,人生中目前为止遇见过最大的震撼和感动都在那,比如百老汇,metgala。我热爱姜虎东烤肉和烧酒能点燃的热烈夜晚,吹着冷风的街头,好吃的总是那么能一秒安慰人的心。纽约是美剧的纽约,我会想起HIMYM里robin在中央公园埋的项链,他们一起凑在窗口赞叹纽约的夜雪;ross和rachel的感情线,从一开始无感到后来渐渐喜欢上rachel这个整整十季坚强乐观的傻妹。纽约是一座太有剧情的城市,它像永远活在new yorker的封面上。每次带着朋友去玩儿我都会这么介绍“纽约是一座充满无数人的梦想又让梦想破灭的城市”,像开玩笑但却是我心里真实的感觉。你能清楚感觉它的美好,巨大,即使只是一秒钟;但是在壮丽的灯火里,每个人的故事又是多么的渺小微不足道。
可是,每次离开这样的大城市,回到安静简单的纽黑文,我的心都有一种无可抑制的平静。小时候很喜欢一首元曲,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不,纽黑文的森林生活要难多了,渐渐会加载出没有十八般也有十般武艺,可是在现代社会当个努力的隐士也有古人没有的福利,比如纽黑文有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雪糕🍦和这座捉摸不透的海边小城市一样,温柔,冷淡,甜美,复杂,风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