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症等常见精神心理疾病的遗传因素问题
最近,美国最著名的杂志之一《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刊登了一篇科技评论文章,在抑郁—基因关联研究领域掀起轩然大波——其称,最近一项样本量达10万人的全基因研究显示,一直被认为与抑郁症密切相关的SLC6A4基因,其实与抑郁症没有任何联系,并指出过去围绕该基因进行的上千项研究可能存在漏洞。
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很平静,因为这与我们临床实践中的发现是符合的!
SLC6A4基因是主要负责编码血清素(5-羟色胺,5-HT)转运蛋白的基因,而目前临床应用最广泛的、被证实对大量抑郁症患者有效的SSRIs类抗抑郁药就是通过阻断5-HT转运体而发挥抗抑郁作用的。
大数据支持的全基因研究认为SLC6A4基因与抑郁障碍发病无明确关联,这一发现带来的疑问必将引发一系列更加深入的研究、分析和评论。
我认为,在生物学层面上,基因影响了大脑的构造和运行,而个体的情绪又受到大脑本身和分泌的物质左右,因此基因与精神心理疾病可能存在一定的关联。
但这种关联性被过分放大了。
在大部分的精神医学科研人员及临床精神科医生眼中,双相、抑郁障碍及精神分裂症等常见精神心理疾病的病因以生物学因素为主;其中,“基因决定论”有大批认可者,认为以上疾病受到遗传因素、尤其是基因的重大影响。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我个人认为,“基因决定论”犯了“机械唯物主义”的错误。
因此,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在临床中只会使用药物治疗、物理治疗手段,甚至认为这是治疗抑郁、双相障碍的必要方法,对心理治疗的作用有所轻视、或刻意贬低。
为什么对于同一组基因的研究,会在不同样本群体中得出不一致的结论?
因为基因对个体的行为、情绪、思维的影响不是直接的,中间经过了编码、神经元、大脑运作、个体心理、物理或文化环境等因素,越到后面越复杂,影响因素越多,基因对个体的影响就越不稳定。
而且现代表观遗传学的研究证明,基因在精神心理障碍发病中的作用是通过基因表达来实现的,而环境因素和药物等都能够影响基因表达。
这就是WHO在多年前就提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原因,呼吁人们更加重视心理、社会环境这两个影响更大的、更直接的重要因素。
我们也在临床实践中发现,社会-心理因素为主的环境因素(应激,或称为叠加性心理创伤)可能是抑郁、双相障碍等大部分常见精神心理障碍的主要病因,因此提出了一个新的病因学诊断——创伤后应激反应失调(PTSRD)。
而且,最新的心理学研究已证实,个体的记忆存在再修改的可能性。已巩固的记忆被激活后可回到不稳定的状态,这为破坏、改写或擦除创伤性记忆,疗愈其带来的负性情绪带来了曙光。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技术(TPTIH)正是在特定条件下激活患者的创伤性记忆,令其回到不稳定的状态,再对创伤进行修复。
叠加性心理创伤被修复后,患者的心理状态也发生大幅度转变,其情绪、行为和思维症状也迅速缓解。
因此,我分享以下这篇文章的目的并非否定遗传因素与精神心理障碍的关系,而是想让广大精神医学从业人员看到,两者的关系并不如想象中的大,“基因决定论”更加是谬误;
除此之外,我们更要看到现况和趋势:生物医学模式已经无法满足绝大部分精神心理障碍患者及家庭的需求,也难以从根本上达到治愈的目的;我们必须遵循“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和梅奥诊所提出的“多学科诊疗模式”(MDT),加大心理、社会因素方面的研究和临床干预!
曾有家属对我的理论和发现并不认可,其称国内外这么多的精神科医生、专家都是那样说的,唯独我的见解独树一帜,“何医生你凭什么推翻业内的共识?”
这正好说明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仍被传统的教科书、所谓的精神病学“共识”所蒙蔽,推进精神病学向真正的精神医学、甚至是心身医学发展,仍任重而道远!
——何日辉
下文来源美国最著名的杂志之一《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译文来源微信公众号:环球科学
1996年,抑郁症相关研究似乎有了突破性进展。一项研究指出,SLC6A4基因与抑郁症风险有着密切的联系。此后20多年,千余项关于抑郁症的研究都是基于此开展的。而现在,有科学家指出,1996年的研究根本就是错误的。因此现在看来,苦心经营的抑郁症研究似乎就是空中楼阁一样。
撰文 | ED Yong
翻译 | 杨心舟 董依明
编辑丨吴非
01、经典基因遭到质疑
1996年,欧洲科学家发现一种特殊的基因SLC6A4可能与患抑郁症的风险相关。他们发现和570名正常人相比,454名有情绪紊乱的人中,这个基因均发生了突变,活跃度变低。根据他们的理论,人类如果有该基因的变体,将很容易患上抑郁症。因此,这项发现可以用来诊断情绪紊乱、评估自杀倾向。
但在当时,DNA测序技术并未普及,所以研究者推断某个基因对疾病有影响时,多半是通过经验推测,挑选一些所谓的“候选基因”。而对抑郁症来说,SLC6A4似乎就是这个绝佳的候选基因,因为它负责调控脑细胞对五羟色胺的接收,而五羟色胺被认为是与情绪、抑郁相关的分子。因此之后的二十年,有450篇论文都是基于SLC6A4研究发表的。
但是一项最新的研究发现,这座大楼的根基可能就不牢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地基的空中楼阁。科罗拉多大学的Richard Border挑选了18个所谓的与抑郁症相关的候选基因,其中也包括了研究最广的SLC6A4。他们开展了多项大数据研究,试图找出抑郁症患者中是否真的存在特定类型的基因。“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结果。”Matthew Keller表示,他是研究的主要参与人员。

科学家指出这些研究就像纸牌屋,轻轻一推就会崩塌。图片来源:CARAHS
他们发现,仅仅是涉及这18个基因的抑郁症相关论文就超过1000篇。如果这项研究是正确的,那此前的1000多篇文章研究的是什么?“这足够引起人们的注意,”Keller表示,“人们花了20年,不计其数的人力和财力,结果研究的是不存在的东西。”
“这些人不断地说这些基因有用,但这还不是困扰我的原因,”精神病学家Scott Alexander表示,“而真正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整个理论建立在了一个虚构的假想之上。”
“我们花了大量精力探究,SLC6A4是如何影响大脑情绪的、怎样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中起作用、怎样与不同的基因互相作用。这就像研究人员在描述独角兽的生活,独角兽要吃什么、有哪些亚群分类、哪个部分的肉最好吃。”Alexander在他的个人博客中写道。
02、大样本研究揭露现实
和以往的研究相比,Border和Keller开展的研究规模更大、更精准。“但我对结果并不惊讶。”伦敦国王大学的基因学家Cathryn Lewis表示。
此前,已经有科学家表示把SLC6A4和抑郁症联系起来并站不住脚,而当遗传学家终于可以对整个人类基因组进行测序时,他们发现与精神紊乱疾病相关的基因可以达数千个,而每个基因只拥有微小的功能。
即使是检测这些基因是否具有微小功能,参与研究的志愿者样本量也要足够大。而此前,许多候选基因挑出来之后,志愿者样本平均只有345人。因此,就这么一点样本,他们是不可能发现某个基因与抑郁症有着显著关联的。
对此,只能说这些研究犯了统计学上的低级错误。Lewis表示,并不是候选基因这个思路不行,如今许多研究仍然会使用候选基因方法,但它们都会在此基础上不断更新改进,唯独抑郁症研究停滞不前。

许多研究都把基因和抑郁症联系起来。图片来源:nhsjs
布里斯托大学的Marcus Munafo说他早年也是受到了SLC6A4研究的感染,决定加入这个领域,“看起来这个领域的研究完美无瑕,”他表示,“但随着我自己加入进来,我发现研究出来的很多东西都站不住脚。
”这个基因有时候和抑郁症有关,有时候又没有联系。关键的是,在研究中使用的技术越高级,你就会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消失了。于是他们在2005年开展了一项大型研究,重复了1996年的实验,不同的是参与者有10万人,而不是当时的1000名。
结果是,他们发现SLC6A4和抑郁症没有任何联系。
“你可能以为这会打消人们研究候选基因的热情,但事实上完全没有,”Munafo表示,“这些负面的结果不是人们想听到的。”实际上,在2005年后,SLC6A4和抑郁症相关的研究急速增长,发表的论文数量在之后的十年增长了3倍。
在许多科学领域,包括心理学和癌症生物学,或许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有许多实验是在错误的基础上做宽做大的。这也是科学界为什么会面临所谓的“重复性危机”。
许多研究人员只会使用他们感兴趣的那些数据,甚至拿着答案找问题,拿着结果建立假设。为了更好地发表文章会挑出阳性结果,舍弃阴性结果,这就造成了许多研究结果出现错误。
除了那些故意篡改数据的研究,这些科学家并没有故意想要去欺骗谁。他们或许只是为了发表更好的文章,从而在学术领域占据一席之地。而学术期刊也很喜欢一些特别新颖的发现,而不是在已知的东西上有新做改动的研究。
两方的共同影响下,就造成了一些重复性差的研究出版,而一旦随后的研究蜂拥而至,某项研究理论就成建立起来了,变得无孔不入。杜克大学的Terrie Moffitt在早期也曾研究过SLC6A4,他认为所谓的候选基因方法已经落后于很多新产生的方法。“候选基因研究在走下坡路,研究的可能都是些琐碎的东西。”她说。
03、科学研究的通病
2003年,Avshalom Caspi, Moffitt和其他同事共同发表了一项关键的研究。他们指出,带有特定类型SLC6A4基因的人群,会在遭受压力后更容易产生抑郁症状。
尽管这篇文章被引用超过8000次,但也只能在特定条件和环境下才能说明,这些基因确实会具有潜在的影响。如果有更深入的研究发现这些基因好像没有起什么作用,很有可能就是这些研究没有将个人的特殊经历考虑进去。
Border和Keller之前也听过有关基因研究无用的争论,因此在他们在研究中会从很多方面来评估抑郁症,包括面诊、严重程度、症状数量。同时他们还会将许多环境因素考虑进去,包括童年或者成人期的创伤,以及社会经济因素。
但遗憾的是,没有什么环境因素起到了作用,许多候选基因在任何环境中都不会影响抑郁症风险。

图片来源:pixabay
类似的争论在其他领域也在不断上演,当一些精神病理学家尝试重复之前的大型研究时,就会有人跳出来说,你要是失败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招募了不同的试验志愿者。
这种言论一直没有消失,但是Border觉得“许多人都不愿意去触碰之前的理论假设,毕竟大家都很难接受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事物都是些不存在的东西。”
Keller甚至担心研究中体现的问题会引起人们对科学界的不信任。“甚至会有人问‘科学家研究的都是些无根由的东西,那全球变暖和演化学还靠得住吗?’”
Keller同时也表示自己的研究并不是想否认基因对抑郁症有作用。如果他们能够开展更加新型,规模更大的研究,或许能确定下来哪个基因起作用了。
如果能够成功,那也是这些所谓的候选基因方法激励了更优秀的研究诞生。“我认为精神病学中的基因研究或许就是要从候选基因理论中重生,并且保证之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这就包括要公开数据,并且要给所有的精神病学研究设立严格的标准。
牛津大学的Dorothy Bishop表示,许多研究所和研究基金也需要站出来,他们不能任由类似的研究存在,研究如果不能重复将浪费大量的财力。新的科学系统,科学交流氛围都需要不断建立,只有以史为鉴,才能推动科学继续前行。
文章来源:
https://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19/05/waste-1000-studies/589684/
(本文来源公号:晴日心身医疗,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