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博物馆
查看话题 >翡冷翠心脏——乌菲兹博物馆游览指南

第一次到佛罗伦萨,真的只能用失望来形容,狭窄的街道,拥挤的游客,路边的移民在兜售纪念品,白人在拉住街上的游客让你签名反毒品, 小心哦,签完字就是捐款环节,他们打开签字的本子上签名都对应着数字,20欧起步。除了小心背包以外,还要注意忽然套到手上的手链,10欧一根…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翡冷翠
我难以接受,这不是文艺复兴的那个佛罗伦萨,不是米开朗基罗的佛罗伦萨,不是美第奇的那个佛罗伦萨,不是《冷静与热情之间》里的那个佛罗伦萨……但换句话说,我对佛罗伦萨的印象也许都过于模式化了,那些文艺复兴曾经的辉煌,其实都不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想寻觅一二的话,非得去博物馆不可了。
乌菲兹博物馆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博物馆来承载整个文艺复兴,我想一定非乌菲兹莫属。

乌菲兹美术馆曾经是美第奇家族的市政司法办公室,外形简朴,甚至没有配套的广场,只有U字型建筑中间的小小空地,通常也挤满了卖艺的画手和排队的人群,建筑外围都被周围的建筑遮挡,很难看到乌菲兹的全貌。
这座美术馆就在阿诺河的边上,地址是Piazale degli Uffizi,6谷歌地图上就可以搜到。如果在市中心,可以从旋转木马那沿着zara那条路直走到河边,然后沿着阿诺河慢慢地走过去。

美术馆门票全价是12欧。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可以免费入场,欧盟美院注册学生免费。
官网https://www.uffizi.it/上可以购买
预订费4欧,可以自由选择大概的到场时间,避免排队。


因为要控制场馆中的人数,乌菲兹的排队状况每天都很严重。我有欧盟美院学生证,为了节省票钱之前大概排了一个半小时。。。

二楼的拐角有一个小展厅是禁止拍照的。
房间里面满是铅笔手稿,有大量Giorgio Vasari的草稿,这个人是达芬奇的疯狂粉丝,编写了西方第一本艺术史著作。好多故事如果不是他,大概无法传到现在。
检票口面前是历代美第奇家族塑像,它们镇守在楼梯顶端,是这座博物馆的守护神。雕刻家们也尽力留存了他们昔日的神采,每一个看上去都好有故事。

走过了检票口就是U型回廊,天花板壁画是乌菲兹的开场,极有装饰风格的壁画,破碎对称的元素构成画面,长长的走廊竟没有重复的两幅画面,需要何等的想象力才能完成。
壁画是大公弗朗西斯、主教莱奥波尔多及科西莫三世要求根据神话题材的装饰计划完成的。画上有骑山羊的孩童、长人头的怪鸟、长翅膀的蜥蜴、羊头的怪鸟、五彩的狮鹫、踩在马头怪身手执盾牌的战士。画面的角落是植物元素的分割边框转折点是人头,空隙部位也充满各种装饰元素,植物、器皿、小型建筑和许多画中画……毫不庄严肃穆,像是无尽荒诞的天宫,又像Hieronymus Bosch画笔下的人间乐园。

走廊右手边房间是拜占庭的木板蛋彩,不乏好出名的那些,像契马布埃、乔托……这一类圣坛画,造型生硬线条死板,一味为宗教服务剥离人性,营造神明的庄严肃穆,反而千篇一律。

出来再往前走,就到了真正地文艺复兴。
被人团团围住的Piero的公爵夫妇,背景飘渺的远山与湖水及其精细,两幅画一左一右,是对称的全侧颜,隔着画框相望了五百多年,不知道他们如果真的还活着,这样相望数百年会不会腻呢?

下面是波提切利厅【对我来说】。
总认为当马萨乔在三位一体中使用透视营造虚拟空间来做为文艺复兴在绘画上的开端,大概是因为我在语言学校上的意大利语美术史上,文艺复兴这一章节的第一课讲的就是马萨乔的三位一体。
但在普遍大量使用透视法的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另辟蹊径,坚持使用平面的装饰手法,营造他心中美的幻境。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多的波提切利,除了经典的《维纳斯的诞生》与《春》之,还有圣母领报、雅典娜与半人马肯陶洛斯、尤滴杀荷罗浮尼……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春这幅画这样大。

占了房间的一整面墙壁。
很早以前在美术史课本上就看过这幅画。风神在掳掠花神,春神散播春意,维纳斯站在中间定定的望着我、美惠三女神在一边跳舞,爱神在搜寻目标、信史在拨弄云朵。他们各自为政,每一块单独截出来都和谐美好,放在一起我却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花神被掳这边显得惊险无比,风神的狰狞和花神的惊恐相互映照,可其他角色完全不以为意,没有一点仓促,仍然在优雅浪漫,各自之间完全也没有任何的互动,眼神都不曾有半分交错。
一直以为这画里掩藏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后来看到《剑桥艺术史》里写这幅画是波提切利为美第奇家小主人所绘制的结婚礼物才豁然开朗,这大概是波提切利理想的结婚场景,神明们是来访的宾客,在婚宴上自得其乐,维纳斯在中间主持这场婚礼,这幅暗色的画卷像是纳尼亚传奇里豁开的衣橱,人物之间毫无交集,是因为他们在和画面外的观赏者互动,他们在各自独特的展示中向你发出邀请。
《维纳斯诞生》也是真人等身大小,这样的绘画比例就是最佳的请柬,在邀请你走进画布中见证这一时刻,飞花海浪都是为你而来,蚌壳为你张开,画面在等待在迎接观众,站在画面前面会觉得自己不是局外人,好像维纳斯需要我,她直勾勾地看着我,需要我做为宾客见证她诞生的一刻。

波提切利真是一位天才,不过想想,五六百年来,能留在这乌菲兹里的,又有哪一位不是天才呢?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去形容波提切利呢?
米开朗琪罗有力量,拉斐尔重和谐,达芬奇我无法形容,他存世的作品太少了,没有任何一副能代表他。
可波提切利就是美,他像一个化学大师,用玻璃管和仪器精密地提炼人类,把人最美的一切提取成一滴,然后轻轻地滴在自己的画布上。那一滴美在画布上慢慢地浸润,那些人物与花枝,就这样自己显现出来。

再往前,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都可以看到。



可能是因为他们三位的惊世之作都不在这里,反倒显得平淡。
米开朗基罗因受命与教皇完成西斯廷教堂天顶画,所以存世的绘画作品更多,都留存在罗马西斯廷教堂。
拉斐尔是绘画作品留存最多的。
达芬奇留存下来的绘画作品极少,手稿大部分都是发明设计图,比起艺术,似乎他更钟情于科学,这里几乎能看到他存世油画作品的一半!

后面老卢卡斯的《亚当与夏娃》,不同于之前的亚当与夏娃着重刻画《圣经》中的故事情节,例如被驱逐或是被引诱,而是将画面着重与二人的对峙中。
老卢卡斯这幅画在不同的画面中交互,夏娃手举果实,亚当面露难色。夏娃的神情,仿佛问的已经不只是吃不吃禁果这个问题,而是在试探与测量亚当的爱,问他愿不愿意为她冒险,愿不愿意为了她被伊甸园驱逐。
两人在画面中对峙上百年,而凡尘俗世中的男生和女生,千百年来,好像也从来没变过。

U字回廊的尽头是举世闻名的《拉奥孔与儿子们》,原版雕像按照老普林尼的说法,是罗得岛的三位艺术家共同创作的,现存梵蒂冈博物馆,乌菲兹这一座是复制品。

回廊外是一个咖啡吧,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传世作品的洗礼,是否有些喘不过气,这里可以稍作休息。
咖啡馆有个很大的露台,走出去可以看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红屋顶和旧宫的钟楼,那些挤迫肮脏的街道都藏了起来,一大片蓝天白云,美得心旷神怡。
深呼吸,楼下还有提香、鲁本斯、 真蒂莱斯基、卡拉瓦乔……

从露台吹完风下楼的时候已经有点累了。
再往前是一些精美的宫廷肖像画
肖像画看起来不一样,其实都大同小异,我比较喜欢看小孩子的肖像。没有大人的木讷和油腻,儿童的肖像往往能捕捉他们最纯真的地方。
面部的处理非常细腻,光影柔但棱角分明,明暗交界线及脸颊边缘的反光太美了。



再往前走,是提香“专墙”,最出名的花神与乌尔比诺的维纳斯都在,我特别留意了张法中老师提到的花神,也和他一样在这幅画面前站了好久,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艺术的确是极其主观的事情,跟我一起来的朋友一直问我这些画背后的故事,问我这幅画好在哪里。可能欣赏艺术的首要是有这种共鸣,能去感受它,其他的才是了解。
提香的技法精妙绝伦,花神和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两幅画展示了极尽的女性美,水汽氲氤的细腻皮肤富有变化,纤细闪烁的发丝,媚态横生的眼神,女性成为了承载与展示美的容器与符号,她们是男性幻想中的女性,是男性塑造的女性,把男性对女性的一切渴望推演到极致。


《尤滴杀荷罗浮尼》
这幅画是我在乌菲兹看到的,最有力量的画,连我一心向往的卡拉瓦乔相比之下都显得苍白寡淡了。
这是真蒂莱斯基画的尤滴杀荷罗浮尼,曾经在学校的课本上看过这幅画、在艺术史的资料上看过这幅画、在来之前的乌菲兹官网上查阅展品时看过这幅画……但没想过这幅画的尺寸如此惊人,现场看到实物的感受和在课本上翻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当这幅画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被震慑得移不开脚步。

楼上有波提切利的尤滴,旁边是鲁本斯的尤滴,这两位久负盛名的艺术家也在真蒂莱斯基面前黯然失色。他们画的尤滴轻飘飘笑盈盈,优雅淡然,是历史中的模板化符号,是命运手里的白玉象牙棋子,不是杀死荷罗浮尼的那个女人。

可真蒂莱斯基的不同,她笔下尤滴太有力量了,泥铸的手臂和磐石的指节,没有优雅柔美,没有朦胧诱惑,没有雪纺纱裙,只有足以威胁到站在画面前的人。
四百年前所有男性站在这幅画面前也许都会感到恐惧,尤滴和女仆按住荷罗孚尼手起刀落那一瞬,鲜血四溅,抬起的后臂和握刀的指节,美的令人战栗。
据说这是真蒂莱斯基被老师塔西强暴之后的复仇。从这之后,她画了数不清的尤滴杀荷罗浮尼,在她的作品里,一次又一次斩下男人的头颅。
我的感受并不止于此,在一次又一次杀死荷罗浮尼中,她已经不再有那种蛮夷的仇恨和怒火,相反,她清醒又准确,画面里面没有迷茫、没有软弱、没有依赖、没有犹疑,只有一种坚定的力量。
她果敢坚毅,她这幅画告诉所有女性,不是只有男性可以支配女性,女人不只是美丽的装饰品,女人和男人一样,是生命中的斗士。
真蒂莱斯基作为文艺复兴时极少数展露风采的女性,用极有锋芒和震慑力的作品告诉大家,虽然她是个女人,她是自己人生的掌控者。
卡拉瓦乔的酒神在真蒂莱斯基的尤滴后面。
我一半是为了他,一半是为了波提切利,才来到来乌菲兹。初学绘画的时候,觉得波提切利又华美又神秘,是我心心念念的梦,后来了解得多了,又感觉到卡拉瓦乔比起被贵族审美制约,更有侠客的影子。

早期这幅酒神,我看到时想起SHE出单曲十七,那时我在翻看以前的康熙来了,看到当时刚刚成名的SHE被蔡康永和徐熙娣问及未来的规划,Ella说想家早餐店,Hebe是随波逐流,Selina的回答是只想当一个好好的家庭主妇,和老公甜蜜地过一生。我看到年轻的她笑着说出那句话,差点落下泪来。她当时笑得自信又懵懂,她那么年轻就功成名就,她一定相信这样顺理成章的小事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现在的我来看她说的这段话,前后对照觉得无比唏嘘。
卡拉瓦乔的这幅酒神,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彼时他初入罗马,凭精湛的技巧和独特的风格被红衣主教赏识,正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哪里能想到接下来自己的际遇呢?流离逃亡,客死异乡。
这幅酒神,青年双颊微红天真娇媚,足以和他后来画的大卫手里哥利亚狰狞的头颅相互对照。
最后附上一张波提切利早期作品,这幅画动作呆板结构扭曲衣褶生硬,毫无色彩关系,和后期的春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所以大家也要有信心鸭,大师也不是一天练成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