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哥

很多人这一生不会只待在一个地,永远留在故乡。终有一天,长大成人的我们会离开父母,独自走入广袤的世界。如果幸运的话,旅途中,我们会遇见几个眼为之一亮,心为之一暖的人。
海外漂泊日久,我对家人的定义发生了点点改变。于我而言,家人不再只是与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它也可以是那些带给我们激励,给予忠实陪伴和鼎力支持,欣赏我们、关怀我们、爱我们的人。
这些年来,我循着深藏已久的渴望主动去结识可爱的人,善良的人,温柔的人,宽阔的人,淳朴的人,为自己一点点建造爱的大家庭。心是一块吸铁石。也许是我的渴望够强烈,心愿够虔诚,一个个美好的人走进我的生活,带给我无以言表的感动和温暖。他们被我珍藏在心底,被我视为家人。
来到沙漠的第三年,小豆加入空手道训练营。第一天送他进体育馆,满脸怯生生。馆内空地上坐着几个高年级的哥哥姐姐。没有熟悉朋友的小豆背着包,缩着肩,不自信地东瞧西望 。
“嗨!你好呀。新来的吧。你的包可以放那边。教练还没到。先等会吧。” 一位小姐姐热情地招呼小豆。
一个金发飘飘的大哥哥也忙站起身。他酷酷地冲小豆一笑:“嗨! 我是安迪,你呢?”
“喔,我是丹尼尔。”
“欢迎加入空手道班!” 高出小豆两个头的安迪伸手与他击掌。
来到陌生地,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我们难免会迷茫、紧张。这时,如果有人对我们露出笑脸,问候几句,再指引一下,那感觉犹如沉沉黑夜里,忽然看见一束光。
训练开始,高年级的安迪帮助教练组织小孩子排好队。只见他一脸严肃,庄重地走到队列前方中央位置,背向队友,双膝跪地。原本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模仿安迪的样子,跪坐地垫上。
场馆一片安静,空气中只听见呼吸的声音。
“Ray!(鞠躬)” 安迪发出洪亮的指令,先对祖师爷鞠躬,再转身对教练鞠躬。
小伙伴们也依样画葫芦,集体对师傅、师兄躬身。空手道开练前的拜师仪式共四道程序,全由安迪哥哥用日语主持。
每次教练要对打示范,都喜欢叫安迪上阵。如果学员太多,程度不一,需分成诺干小组单练,教练又照顾不过来时,也会叫安迪帮忙。教练如有急事,从远方城市赶不过来呢,则让安迪临危授命,扛起将帅大旗。
身高一米八的安迪,金发飘飘,目光矍铄,身手敏捷。作为教练开班招收的第一位学员,练空手道已三年。训练营里的小小孩个个对安迪言听计从,无比崇拜。我家小豆更是仰望安迪,视他为偶像。
安迪每次示范拳式,孩子们都聚精会神,看得好专心喔。而小豆永远是无比敬佩地盯着安迪的每一步,向往自己也能像安迪一样。
一次小型锦标赛,教练安排已是褐带的安迪同绿带的小豆对打。这级数完全不对等的比赛让我这个母亲的心顿时悬在半空中。我暗自祈祷小豆不要受伤,安迪出手不要太狠太重。
十分钟的对打,我和豆爸看着安迪的长腿嚄地飞起,可在离小豆面门前几厘米处停住了。安迪频频出拳,可都是轻点小豆肩头就撤回。比赛结果当然是安迪大获全胜,场边家长又是鼓掌又是欢呼。安迪并没有陶醉在得胜的喜悦里。他第一时间伸出手臂,温柔地抱抱落败的小豆,满脸歉意地对小师弟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失手伤到你了。”
时光飞逝,转眼四年过去。2018年,安迪结束了八年的沙漠学习生活,高中毕业了,他决定返回欧洲读大学。
“妈妈,安迪说他的会考全结束了,五月底就离开沙漠回法国。这周二晚上的训练可能是我见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好舍不得他走啊,他走了,我就失去一个大哥哥了。妈妈,我想送安迪一个礼物。”
母子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送安迪一条帅气的领带。
晚间打拳结束,小豆叫安迪随他去场边长凳。安迪不知就里,笑呵呵地跟在小师弟身后。小豆从包里取出一个礼盒,双手递给安迪。安迪惊异地接过礼物,“喔,喔”地不知该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当发现里面躺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时,小伙的眼睛亮了。他右手拿出领带,左手捂着心口,脸颊绯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喔,喔,我,我,你真的太好了! 谢谢,谢谢你们。喔,喔,我不知该说什么了。这,这太让我惊喜了。”说完,安迪一把揽过小豆,两孩子深情拥抱在一起。
我告诉安迪,“非常感谢你在这个队里,你是我儿子的榜样。知道吗,丹尼尔可仰望你了,他当你是哥哥呢。你带给他很多激励呀。
这条领带,藏着我们对你的祝福。无论你去到哪里,丹尼尔和我的祝愿都会跟随你,祝你一切平安,事事顺利。”
安迪的泪珠子从眼角滑落。他把领带紧紧贴在胸口:“我,我保证,我一定会戴着它参加后天的毕业典礼!”
* 安迪离开沙漠快一年,小豆常常念叨这个异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