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个混沌宇宙

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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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每个高中生都会幻想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有一群死党，加入好玩的社团，参加千奇百怪的活动，最好再点缀以浪漫的恋爱，恣意放纵青春。当然了并不是说高中生活沉闷无趣，只是高中生的世界太狭小，而大学宛若桃花源入口的光芒。

于是四年前，我也抱着玫瑰色校园生活的期望提着行李箱，站在了尘土飞扬的西沣路旁的西电东门口，对面是如今已被拆迁成废墟的北雷村翰林大酒店。虽然得知录取结果时我就降低了期望，但那一刻我心里还是有什么碎了。

松散的班级、悬殊的男女比例、寡淡的舍友关系，这些对于不善表达的我来说都是不易逾越的人际交往障碍，大学生活的新鲜感还没结束我已感到想象中玫瑰色校园生活的大门还未开启就已封死，甚至还不如至少有一个紧密的班集体的高中生活。

我虽然是一个遇到半生不熟的同学总是要低头避开目光避免打招呼只有对方打招呼才会回应的轻度社交障碍患者，却不甘心于寡淡的校园生活，我幻想成为校园里的拿破仑在社交的战场上无往不利。

幸好我明白开启梦幻校园生活的隐秘大门就藏在一张张从笑容殷切的学长学姐们手中递来的宣传单里。于是溜达一圈帐篷后我从塞过来的厚厚一沓宣传单中挑出一张，没错，就决定是你了，学生社团联合会！

经历了宛如传销般的面试和见面会后明白这个组织就是管理社团的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掌管着所有通向梦幻校园生活大门的钥匙。和大家一起操持起热闹盛大的百团大战让我有了已经从没有半点社交能力的高中生菜鸟成长为多彩炫目的大学生的幻想。

然而大学仿佛有恶趣味一般总是要用现实一刀切碎闪闪发光飘飘然的大一新生没有褪色的想象。填写志愿的时候抱着感觉十分高大上还可以学习到有用的能力的想法选择了行政部，我怎么没有意识到行政部是一个整天和枯燥文件打交道的部门。而大一干事的工作就是每周在办公室值日负责接待社团处理审批文件，其实也就是打印填写盖章这种无聊但不能犯错的事情。曾经和大家策划举办活动那种热切的生活也就化为乌有。

当然并不是全然失败的。社联的活动我们也要参与去搬搬桌椅，也时常一起聚餐，和大家也成了朋友。我的大学生活就是这么开始的。

2

到这里我必须先谈谈我的室友们。

A君成绩专业第一，出身于神秘恐怖又散发光芒的衡水中学。不知道是不是衡水中学的教学模式太过压抑封闭的缘故，在我看来他充满表达欲但情商无比怪异。B君放浪形骸，迟到旷课窝宿舍，生活一塌糊涂。感觉从大一开始他就以抛物线在下坠。让人惊异的是他有女朋友，这让我们好生羡慕，可惜异地没多久就分了。C君木讷内向，属于人群中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类人，社交能力几乎为零，我发誓我没见过他和异性交流过，朋友也只有我们舍友几个，整天埋头玩欧洲卡车司机模拟这种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体验枯燥的游戏。还有D君，C君受不了A君熬夜学习打扰其睡眠而搬出去的缘故D君搬进来了。D君因无法适应大学生活选择参军，退伍回来后继续学业。他总是感慨万分，叹气连连，时而羡慕他人精彩生活，时而哀叹自己灰暗人生。渴望新生却踟蹰不前。

不过以上只是他们给人的观感，四年里的宿舍夜谈让我了解到他们面目之下的样子。但这已与本文主题无关。

总之，我的室友净是没有社交的大学典型“怪人”，这注定了我要在名为大学的社交试炼场上孤军奋战。同时室友也仿若禁止通行的警示牌一般立于错误的道路之上向我示警，想到这我竟感激涕零不知所以。

3

日本房间以一榻榻米大小即一叠来计算空间，一个迷你学生公寓为四叠半。

我计算过，我的寝室一共有四十个0.6*0.6瓷砖，每个人的空间为十方瓷砖。据我观察这栋宿舍楼里上千人至少二分之一被困在十方瓷砖里甚至无法迈出小室门。封印日益强大以至于后来上课也无法将其解除，我的室友B君是其中典型。有一段时间他的作息无比规律，一天从此开始从此结束，或躺或坐终日面对手机看起点网文，三餐或者准确的说是两餐靠室友带或者叫外卖。以至于我时常想他是不是被困在十方瓷砖的莫比乌斯环里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无尽循环，虽然窗外的季节变换告诉我时间在流逝，哲人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我还是疑心昨天的他、今天的他和明天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

说起来还有一个每个校园里都存在的更可怕的传说人物，那是必定在冬天下雪的日子里以一身颓丧夏装趿着拖鞋突然出现在食堂的大神。而我有幸四年里见过他三次，他犹如从一个炎热夏日的莫比乌斯环时空中突然走出寝室到食堂吃饭一般，表情漠然的样子好像在一切在状况之内又像在状况之外。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陷入了十一号楼里某处折叠时空太久，或者他是比我们大得多的某届学长，甚至是在折叠时空里呆的太久而成了其间的守护神。

这样想想十一号楼确实是个神秘的存在，里面的时空错综复杂。我相信这一点，因为我时常明明走向410寝室却来到了510或310，而且二区和一区的镜像结构让我一到二区就迷失了方向感。更不用提每个寝室门后不知多少人被其吞噬的折叠时空了，宛若刑期随机的牢房在冥冥不定的旨意下收押释放犯人。我发誓这是真的，我曾眼见着精神挺拔的小伙子被关了四年变得颓丧邋遢然后卷铺盖滚蛋。十一号楼每四年便会清空一次所有折叠时空，犹如一只以青春为食的巨兽最后吐出出残渣。

我并不想大学四年被困在其中。虽然时常被关进去，但一放出来我总要逃得远远的。

4

我逃进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说来也巧，社联办公室的门牌号正好也是410，似乎在暗示在社联的这两年我以办公室为家比其他任何人呆在这里都久，我像熟悉寝室一样熟悉办公室的每个角落，包括角落放抹布的柜子背后被某个学长遗忘多年的公文包里的奇怪秘密。

要说起来大活要比宿舍神秘得多，每一个无人踏入的幽暗角落散发出阵阵邪气。要说宿舍是沉默的巨兽，那大活便是诱惑人心的海妖塞壬，诱惑着富有冒险精神的年轻水手航向其中。每次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锁门离开的我偶尔能听见诡异脚步声和女性低语。一次晚上大爷快锁门前我到五楼办事就眼见着一个人端着牙杯到厕所去了。我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属于我的折叠时空，每天被忙不完的琐碎小事填塞满，甚至要翘课挤出时间来，最终导致我从一个发誓好好学习拿奖学金的光辉的大一新生蜕变成挂过科的大二学生油子。越是一心扑在社联工作上越是觉得自己是为了追寻太阳而飞翔结果蜡做的翅膀融化掉最后坠落的伊卡鲁斯。

虽然玫瑰色的校园生活离我越来越远，但欣慰的是在这里建立的友谊亦算珍贵。毕竟和大家有着数不过来的会议、活动、聚餐等等组成的共同经历。虽然我不是活跃的角色，聚会里不会多说但不至于沉默。这样一想大学的前两年也算有声有色。

离开了社联我也就无处可逃了。还好，还有五人组在，救命稻草般的小圈子让我不被淹死。大学后两年在落差之下略显灰暗，为了拯救落下的学业而埋头学习，少有的闪光是和他们一起浪。

可是我曾错信了一句抓住良机而留下了遗憾，生活顿失光彩，在黑白的自习室里独自消化悲伤。那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也无法判断。

5

和大活紧密相连的地方是综合楼，虽然实际物理距离遥远，但每一个待在大活的人都能找到大活与综合楼相连的虫洞，每次开完会办完活动虫洞就会打开将人传送过去。不知是虫洞善解人意还是其间有什么交易，每次都将我们传送到毛月湘菜的门口，或者是因为美丽的老板娘。

当然不总是这样的。在北门外违章搭建的‘商业街’拆了之后，综合楼才成为学校乃至整个北雷村的CBD。在此之前虫洞都是将我们传送到北门外第一家烧烤。细想之下总觉得这是学校建立商业帝国的阴谋。

综合楼也是个纷繁缭乱的时空，一到夜晚就化身千与千寻中的汤屋，招待大小各路神仙，而我像无脸男一般站在路口踌躇。出于人群、熟人或者情侣传递来的莫名压力，作为一个社恐患者我并不愿意一个人走进综合楼，实在必要我才快进快出。还好朋友们愿意带着我踏入其中，我也能在这个时空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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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信大学是一个混沌的宇宙。

里面时空混乱交叠，制造出怪异的空间潜藏在四季的夜晚里，在北操厕所中，在家属区小路上，在B楼的八层，在大活的储物间，在北门外的烧烤摊，在大四学生的摊位间，等待着迷茫无知的学生跳入。没人知道消失在此时此处会出现在何时何处，唯一确定的是他在其中经历了独属于他的世界线。

霍金的时间简史里描述宇宙是一个由随机主宰且不可预测的混沌系统，初始条件的任何一点不同世界就会演化成迥异的模样。也有假说认为每一个不同的选择会创造出无穷无尽的平行宇宙。大二读完时间简史我顿悟大学就是如此，人与人如同分子做着永无停息的热运动，回头一望轨迹正如爱因斯坦发现的布朗运动一样随机。每个人的世界线纠结成毛线球一样的大学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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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想下来确实一些微妙的抉择把我导向不同的世界线。首先是专业的选择，也不知道我的糟糕运气是不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六个专业志愿全没选上最终被调剂。其次便是宿舍的选择，当别人选完室友我才拖沓打开网页，发现只剩一溜中室没人选，天知道他们这么知道中室要更小还面向厕所。于是我的随意选择决定了我的室友和我的学号。

最重要的还是我从那厚厚一沓宣传单里的选择。如果我没选社联选了辩论队会怎样？或者当时不到两分钟的面试后学姐出于这个人名字好奇怪的念头把我刷掉，亦或另一个人多看一眼而被学姐塞了份传单决定报名并把我挤掉了，甚至因为那天淘宝搞了亏本大促宿管阿姨忙于抢购放进了一个小偷偷走了我的电脑顺便拿走我的报名表垫他的放过鱼而脏了的电动车后备箱。

当时我对参加辩论队确实动心，遥想大一时参加新生辩论赛一路过关斩将夺得第一以致辩论队的学姐赛后问我愿不愿意加入辩论队，可能我确实对辩论更感兴趣也有天赋，为了纪念奖励的猫形充电宝我用了四年直到因标识不清被机场没收。可是我当时回答学姐的却是拒绝。

若我不曾加入社联于我而言无数个平行时空会有其中之一向我展开，我可能会拥有更无趣或者更精彩的生活。对于其他人，有的无甚影响，有的则走向别的生活，至少那些被我哄骗着招进行政部的学弟学妹们就不会在社联相遇了，其中三个也不会走上我的老路。那样的生活会是怎样，我是会在宿舍里孤独终老还是成为校园风云人物，这个世界里的遗憾会不会得到圆满，现在的圆满会不会成为新的遗憾。

无数的可能性串成了无数平行时空，折叠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偶尔借由某个物件在我眼前展开。我看见无数个属于我的四叠半空间，每一个我过着不一样颜色的校园生活。也许选择如此混沌，但无数个我依然冲破所有的四叠半空间，加入社联，北门外撸串，毛月湘菜里聚餐，看校歌赛，抢在大爷关门前收拾完活动物资，聚餐回宿舍央求阿姨开门，认识你们。虽然最后未必是玫瑰色，虽然遗憾仍在，但这结果是我的选择，我期盼的回应。

8

我相信平行时空。

我相信万千个我拨开混沌奔向那注定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