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龙虾
我的老家在湖北江西安徽三省交界处的湖北黄梅县，与江西九江市隔江而望。因靠近长江，水系发达，河道众多。我家老屋的后面有一条河就连通着长江。村里人都叫它大沟。 大沟贯穿整个村庄，九十年代村里还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几户人家舍得打一口井。大家吃水做饭都要从大沟里挑水，再倒入自家的缸里沉淀备用。大沟里的水是全村人的生命之水，也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快乐源泉。 老屋后几步远有一条细沟是连着大沟的。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夏天暑假在屋后钓龙虾了。一早起床我就要的轻轻的走到沟边去看龙虾。你可能会有疑惑，这龙虾怎么看？为什么要看？到沟边就会发现龙虾都侧身浮头挂在水草上，像是清晨起床在晨练呢。如果稍微发出一点声响，龙虾会警觉的钻进水里躲起来。但不一会儿又会浮头出来呼吸。一早的侦查让我晓得哪片水草茂密，哪里的龙虾大，哪一处龙虾多。 通常在午饭后，顺子、科长、丘平、开玉几个小弟就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我家。顺子长一张可爱的圆脸，笑起来招人喜欢，是我的得意小弟。科长因为名字里有个科字，村里人都叫他科长。科长瘦的像个猴，身手敏捷胆子大，爬树爬抢没有人比他快。秋平是个实干派，少言寡语。开玉一双小眯眼，皮肤黝黑，嘴角有些歪斜，笑起来有点邪魅的感觉。 “晗哥，去钓龙虾尼波？”顺子提议道。“嗯，科长你去搞点棍子，要直点的。秋平，开玉你俩去沈老屋后头扳蚯蚓，（为什么叫扳蚯蚓，后面会细说）我去找点棉线等下来绑。等下再到我屋后头会合”我轻车熟路安排好工作，小伙伴齐声应和，四散跑开，各司其职。 “顺子，你去买个红网子袋，再买五个冰袋（一种色素调成的袋装饮料，不冰的一毛两袋，冰的一毛一袋），多余买辣条。来，给你一块钱"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给顺子吩咐道。跑腿的工作我总喜欢交给顺子，他完成的又快又好，绝不会偷吃。 奶奶卧室的床头柜里塞满了各种棉线和布条，我很快解开缠在一起的线头，抽出一条条白白的细长棉线后去和秋平、开玉会合。 扳蚯蚓的工作也不难，只需一点经验和勇气。我的经验是：蚯蚓多潜伏在垃圾堆下面或排水沟旁边的潮湿泥土里。且以细长的红蚯蚓居多，适合钓鱼。但是需要铁锹或锄头才方便挖到。而我们钓龙虾需要的粗壮青蚯蚓多藏在砖瓦底下。沈老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砖砌成的老房子。房子的墙角边整齐的放一排青砖或红瓦。大概是为了防止雨水冲刷了墙角的泥土而损坏地基。 “捉到几条啦？”我走到他俩身后问道。“有七八条了，再扳几条就够了。”丘平蹲在地上回头说道，同时手指向一边摔死的蚯蚓。 “嗯，我来绑蚯蚓，你俩再扳点。”我蹲下来开始绑蚯蚓。青蚯蚓活力十足，只有摔死它才能绑在棉线上。蚯蚓对折一下，一根线上绑一条或两条再打成死结就好了。我手指灵活，很快绑好了蚯蚓。 丘平把一块块砖扳开，有蚯蚓从泥土里伸出头时，开玉就伸手去抓。将它抽出来。没有蚯蚓就把砖放回原位。 “开玉，快点捉，好肥一个青蚯蚓！”丘平扳开一块砖兴奋的叫到。开玉正准备去捉时，沈老屋后门打开了。“伙板尼（调皮捣蛋的小孩）”又在这害人，把我屋砖都扳起来咯”沈老打开门骂道。“快点跑，我先撤了。”我提着线先走一步。丘平来不及铺好砖起身就逃跑。开玉还不忘捉 了那条蚯蚓再撤退。这就是我说的扳蚯蚓所需要的勇气。 科长折了几根杨树枝和几根细竹棍已经先到我屋后头等着了。开玉捉着那只跳动的蚯蚓咧着嘴冲我笑。丘平已经挑了一根棍子开始绑线。我也挑了两根直直的竹棍做了自己的杆子，然后协助小弟们做好杆子。 不一会儿，顺子一手提着冰袋，一手抓着辣条回来了。大家在井边洗了把手，把冰袋和辣条分吃了，然后把绑好的蚯蚓的棉线一圈圈缠绕到棍子上。我用红网子袋和铁丝做了个简易的捞网。再去灶屋找了个提桶。这样一切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小弟们一人提两根杆子。兴奋的冲到沟边选了树荫下的阴凉处开始钓龙虾了。树荫下阴凉爽快，时有微风拂面，惬意极了。钓龙虾说简单也简单，想钓的多却不容易。解开绳子，把蚯蚓丢入沟里。再把杆子一字排开插到沟边的泥巴里，就等龙虾上钩了。 龙虾吃钩时会把蚯蚓往水里拖，棉线就会蹦的直直的。一开始不能急着提杆，否则容易提杆惊虾。要让龙虾吃一会儿肉，再轻轻的提线来几个拔河。等龙虾放松警惕时，慢慢将它直接提出水面请虾入桶即可。此时龙虾的钳子松开蚯蚓在桶里撒泼打滚也为时已晚了。 小伙伴们都钓上来几只青灰的小虾子。桶底已经有一层了。目前没有大钳子上钩。市面上见到的龙虾普遍都偏大。但是沟里钓到的一般都是手指粗细的小龙虾。更有指甲盖一样大小的虾米呢。大龙虾警觉性一般都很高，不然也长不了那么大。这时候捞网就派上用场了。 “晗哥，大钳子”开玉跪在沟边，一手撑着 地，一手提着杆子咧着嘴得意冲我喊到。”我放下自己的杆子，提着网捞轻手轻脚的靠近开玉。开玉的杆子已经高高提起，只见两个紫红的大钳子已经拖出了水面，还紧紧夹着蚯蚓不放。“耶，还真是大钳子！慢点慢点，等我来捞”我轻声提醒道。这时千万不能再贸然提杆，大龙虾很有可能在提出水面的最后一刻松开钳子，那时将前功尽弃。我小心翼翼把网捞伸进龙虾后背水里，生怕水面泛起一丝涟漪。捞网慢慢靠近龙虾，潜入龙虾的下方，截住它逃跑的方向上。一二三，哗的一下捞起甩到岸边。龙虾钳子松开了蚯蚓，却又勾到网子袋上。我用手从龙虾后背抓住它拿出来，这家伙并不安分，举起钳子要夹我的手指。我赶紧把它丢到地上。大龙虾拒不投降，只见它抬头挺胸，张开两只大红钳子形成一个V字。两个小钳子又是两个小v字。就这样一副胜利者的骄傲模样与我对峙着。大龙虾的钳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夹住手指，必定出血！要知道龙虾可是长了眼睛的。即使你扭断它的钳子也不会松开，誓死也要给你致命一击。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菜场卖龙虾的盆里和它们握握手。我试着再次从后背控制住它，大虾却转身挥舞着钳子顽抗到底。 “咦，这龙虾尼好烈勒！”开玉笑道。“切，马上搞定它”我一脚踩住它的一只钳子，一脚踩住另一只。再用手一把抓住两只钳子，任它再也无力反抗，丢进桶里。 陆陆续续，小弟们都钓了几只大虾。一会儿这里要捞网，一会儿那里杆子被虾拖入水里。一会儿谁又跑了一只大的，好不热闹。科长在沟两边跨来跨去，累了干脆趴在沟边捉青蛙玩。丘平默不作声换动位置，常有大收获。顺子和开玉时而激动大叫，时而叹气跺脚。沟边总是洋溢欢快的笑声。 几根杆子上的蚯蚓被龙虾拉掉了，小弟们也用螺丝肉、青蛙、癞蛤蟆去钓虾。甚至可以把刚钓的虾挤出虾肉接着钓虾。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我们竟然把一只剥了皮白白胖胖的癞蛤蟆，绑在线上，咕咚一声丢进水里去钓虾。 太阳慢慢落下去，天边挂着一片火红的云霞。桶里也钓了大半桶虾。我提议收杆回家，小伙伴们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又钓了一会儿才收杆。大家耐心的把线缠在棍子上留作下次用，事实上每次钓虾又会做一些新的杆子。这些准备工作也是钓龙虾的乐趣之一吧。 每次钓的龙虾小伙伴们也不要，小龙虾对农村里的孩子来说从来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能算是一盘家常菜了。我家吃虾都是去头抽筋挤出虾仁，然后配一点青红椒，生姜大蒜爆炒，味道是极好的。如今市面上的龙虾店大都按斤算钱，不可能把龙虾去头剥壳了，那就都是钱呐。至于龙虾头能不能吃，这就见仁见智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在外工作的我时常怀念故乡，怀念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怀念一起蹲在边钓龙虾的夏天。怀念我们在大沟里游泳，抢游泳圈玩水打闹……难得有机会回一趟老家。我总要到大沟边走走看看。大沟废了，几近干涸，里面长毛杂草。村里多年前通了自来水。没有人再去大沟挑水了。屋后的细沟也填平了，盖起了一排新的房子。手机里放起朴树的那首歌，“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我们曾经拥有的秋冬和春夏••••••” 朋友常说我是个怀旧的人，可为什么不呢。我度过了那么快乐的童年，我写下这篇文字但愿能永远保留这份美好的记忆。做一个热爱生活，追寻快乐的人。 二零一九年六月十日写于杭州 小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