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食事
折耳根 西南地区的人吃折耳根长大,我们家乡尤甚,对折耳根感情深厚。小时候,凉拌折耳根这道凉菜是能上酒席正席,待客的,可见乡人对它的喜爱。
折耳根又名鱼腥草,顾名思义,有一股鱼腥味儿。但那是对吃不惯的人说的,而对于喜爱它的人,那股子独特的清香却是无可比拟的。汪曾祺曾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但他老人家也招架不了折耳根的味道,不只是他,对好多外省人来说,对折耳根都是闻之却步的。
野生的折耳根比种植的香,是那种放养在山野里独特的野性,沾手留香。许是家花不如野花香的缘故吧。过去,人们也很少种植它。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草木萌发,是踏春挖野菜的好时候,人在屋里闷了一冬,大人,小孩到田野里活动活动,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看着初春的田野,到处铺满一片新绿,即便日子过得再苦,此时也会充满希望。春天的野折耳根尤其鲜嫩,在田埂边缘的长得更加茂盛,小薅锄随便一挖,不多会儿,就得满满一篮子。同时还会挖上一小把野葱,缺了它可不行。
在家乡,折耳根最常见的吃法是凉拌。挖来的折耳根洗净,去须,用手掐成寸段,加少许酱油,陈醋,盐,味精,关键之处是洒一点儿自己家柴火烤的手搓辣椒面,最后配上切好的野葱段,拌匀,一道美味儿便大功告成。这道菜,鲜美脆嫩,是最好的下饭菜,尤其是在酒席上大鱼大肉之后,佐以一口,简直是美食中的一股清流。
有在外谋生的老乡,太想念家乡的折耳根,便叫家人到邮局去邮寄,为了保持折耳根的新鲜,还顺带寄了一些泥土,以养着折耳根,纸盒子里铺一层厚厚的泥土,然后铺一层薄薄的折耳根,像这样层层铺叠,寄到那里,折耳根没有多少,倒是收获一大堆泥土,如此大费周折,不难看出折耳根在家乡人心中的重要地位。 酸汤菜 酸汤菜,应该是家乡独有的一道菜。家乡民谣曰:“三天不吃酸,走路打圈圈”,可见喜食酸,是家乡一大特色。
家乡的酸俗名:‘糟辣’。辣椒成熟的季节,红辣椒摘来,去把,洗净,剁成碎末儿,一般人家会腌制两坛酸,一坛剁粗些,炒菜用;一坛剁得细些,越细越好,煮汤用。辣椒入坛,按10:1的比例放入盐,如果你想糟辣更酸,就适当减少盐量。一坛糟辣约摸倒入两斤土酒(本地米酒或包谷酒),如想更美味,还可放入新出的嫩姜片,八月笋,木姜子等一同腌制,腌上半月左右即可食之。腌好的糟辣,可直接下饭,过去的穷人家,上山干活,带的午饭便是一点白米饭就一瓶糟辣。像‘称不离砣,砣不离称’一样,煮酸汤菜就绕不开糟辣椒,糟辣腌制得好,那么酸汤菜就成功了一大半。村里哪个妇女若是腌得一手好糟辣,那便是人人称羡,赞不绝口的。
酸汤菜是一年四季皆可煮的菜,只是依时令的不同,所用的菜略有变化而已。方法都一样,先把要煮的蔬菜,放在锅里一同煮熟,煮得越透越佳,然后把水滤掉。重新加水煮开,开后放入小半碗煮汤用的糟辣,加少许盐,味精,中火煮至菜由青变黄即可。揭开锅盖儿,一股诱人的喷香扑面而来。
煮酸汤菜一大要诀是:配菜越多越好,像是大杂烩。但它又杂而不乱,各种时蔬相互配合,相得益彰。春天可用:蕨菜,竹笋,白菜苔,莲花白,豆芽等同煮;夏天则是:嫩南瓜,豇豆,四季豆,小白菜,黄瓜,青辣椒、毛辣果(学名西红柿)、豆芽等时蔬;秋有:青菜,大白菜,秋萝卜,豆芽;冬添:滑其菜(学名冬葵菜)、牛皮菜、大白菜,冬萝卜、豆芽等。
能煮酸汤的菜五花八门,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凡“富贵菜”皆不能煮,何也,菜和人一样,也有三六九等,穷富之分,所谓“富贵菜”即耗油的菜,需用大量的油煮才好吃,如:豌豆尖,茼蒿,菠菜等皆在此列。酸汤菜,纯素菜,一丁点儿油星子儿都没有,岂是它“富贵菜”能消受得了的。
俗语:好马配好鞍。一锅子鲜美通红的酸汤菜,还得一碗好的蘸水来配。酸汤菜要诀之二:美味蘸水。蘸水里加手搓柴火辣椒面、盐、味精、折耳根粒,蒜粒儿,葱花末儿。如此,才算圆满。
夏天,酷暑难耐,人们食欲不佳,每家每户必煮一锅酸汤,放凉,饭点儿喝上一碗酸汤,大有提神醒脑,开胃健脾之功效,真真是驱热解暑的不二法宝。
我也到邻县吃过别人的酸汤菜,那是一种白酸汤,煮来,菜也酸,但色泽欠佳,总觉得不及我们家乡的红酸汤,口感极好,色泽鲜明,那白白的一锅儿叫什么酸汤呢? 凉拌青椒毛辣果 凉拌青椒毛辣果儿(毛辣果:西红柿),这道菜不是家乡独有,却是我儿时关于食物最深的记忆。入学之前的记忆基本为零,但有个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历久弥新:盛夏的清晨,暖暖的阳光调皮的洒在老木屋的小院儿里,在老木屋堂屋的门槛前,小小的我坐在一张矮矮的凳子上,前面再摆上一张稍高一点儿的凳子,凳面上放一碗凉拌青椒毛辣果儿……四五岁的我正吃得津津有味儿。
母亲忙于活计儿,每天清晨,便在屋后菜园里摘来几根青辣椒,再配上几颗每年自己生长出来的野生小毛辣果儿。这种小毛辣果儿浑身红彤彤的,一颗颗圆不溜秋,小巧玲珑,像珊瑚珠似的,可爱至极。它生命力顽强,没有人管它,但它却事先约定好似的,年年到点儿就生长出来,且大有星星之火燎原之势,由一株,到两株,三株,使劲地、发了疯地蔓延开来,最后整个菜园的篱笆周围都长了一圈儿,它也不占其它蔬菜的地盘儿,默默地退到最边上,像极了这块菜园的守护者。小毛辣果儿成熟的季节,远远望去,一片火红,煞是好看,我们也爱摘下来直接生吃。
这种毛辣果儿和家种的相比,要酸很多。但我喜欢吃酸,所以母亲便把生的青椒和小毛辣果儿剁碎,加少许盐,味精,酸糟辣,蒜末儿,姜末儿、辣椒面,拌匀,配一碗隔夜的白米饭,就是我极简的早餐。母亲便继续去干她的活儿,余我一人自由发挥。一整个夏天,天天如此吃,但我并不觉得腻味儿。
许是从小吃辣的缘故,现在是无辣不欢。大了以后,便很少这样吃了,吃的都是用火烤过以后再拌的青椒毛辣果儿,偶尔我也会那样拌来吃,就着一碗冷白米饭,先生总是嗤之以鼻,他哪里知道,我这吃的哪儿是一碗青椒毛辣果儿,我吃的是儿时的味道呵! 2019.6.5 凌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