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贺卡
昨晚临睡前,微信上有个久不联系的好友发给我一条消息,说他这两天整理东西,翻出了我以前给他写的信。
我一看,那哪是信啊,明明就是一张贺卡。写贺卡的那年我还是个初中生,彼时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联系全靠纸笔。
那时贺卡比较流行,因为用不着写很多字,卡片本身自带“颜值”,看起来美美哒,又能传达一份心意。
我自己的抽屉里曾经也有一捆贺卡和信件,都是中学时代别人送的或写给我的。我有次打开一封信,发现落款居然是1995年,悲从中来,时光飞逝,转眼已经许多年。
用普鲁斯特的话来说就是记忆被尘封在一些物件中,当你某一天不经意地再次接触到它,仿佛打开了封印,记忆从中释放出来。
那时流行笔友,我也交了一个,是我们学校的,他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他。我让他顺便寄张照片给我,他说他几乎没有拍过像样的照片,于是寄了我一张一寸的报名照。
说来也奇怪,当我打开信,这张照片从里面掉出来时,它居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好像是人刚洗完澡身上的那种清香,但又不完全是,也非香水的味道。
因为套在信封里,那个香味很久都没有散去,打开这封信就伴着一股沁入心脾的淡香。他后来还给我写过许多封信,但唯有这一封在我看来就如同那些绝版的收藏一样,尤为珍贵。
我当时给一个高年级的男生送贺卡,用的是那种书签式的一页卡片,卡片的正面印着一个卡通少女。这样的卡片送出去,若是对方没有见过我的真容,就总是容易将我与卡片上的美少女联系在一起。
我那时对自己的容貌不太自信,仅仅是一种隐忧,但时时浮起在我心头,在关键时刻令我瑟缩。比如照我现在想,我要认识人家,最好的方法就直接同他打招呼。
那些美丽的女孩们大概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烦恼,需要躲在一张卡片后面。她们大大方方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就能招蜂引蝶。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卑心理有多可笑。诚然我是不够美的,可也丝毫不丑。有许许多多的人实际上都介于两者之间。
当我看着自己的孩子,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我,因为那时候我无法以另一个人的视角来看自己,所以总是惶惑不安。但现在我终于知道那纯属庸人自扰。
当你彻彻底底远离了某些烦恼,或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它才能以它的本来面目出现。
我送的那张书签卡片最终让对方退了回来,令我很受伤。不过后来我们认识了以后,他倒也送给过我一张卡片,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我无论怀着怎样的热情都不愿意多看两眼。
不过,我那时也曾收到过一个字写得很漂亮的男生的贺卡。虽然贺卡很普通,但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如果贺卡是一座房子,那倒确实可以用“蓬荜生辉”来形容。
你看一个人的字,可以大体看出对方的性格。高中的时候,坐在班上一个美女的前面。每逢节日或一些同学的生日,她都在忙碌地写贺卡。她的字舒展得很开,不像有些人的字都挤在一起,一撇一捺洒脱不羁。
她是那种特别有个性的女孩,敢于说不,并依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是那种表面看起来秀美端庄,但骨子里坚韧不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有一阵子她恋爱了,写贺卡改成了抄小说,据说她的恋人喜欢写武侠小说,写在本子上修修改改不太清晰,所以最后要再抄一版。
我那时候想,一个这么有个性又冰雪聪明的女人,居然在一个男人面前变得如此谦卑。
昨晚,我微信上的那位朋友告诉我,我的那张卡片对他来说非常珍贵,我想想觉得惭愧,之前的那捆贺卡和信已经不知所终。他也曾给我写过好几封信,全都找不到了。
他那时是个大学生,我还在读高中,在我眼里他就是成人,令我感到一种茫茫的威胁,所以他来我们学校找我玩,我也极力躲着他。
但他那天来,恰巧我后面那个美女起身出去,他拦住她,向她打听我。她立即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双眼笑得弯弯的跑进来叫我。
不过那时候更多的交往方式还是写信。我记得他那时还写过一首诗送给我,内容不记得了,连是现代诗还是旧体诗也记不清了。
问他现在还写不写诗,他打了两行字给我,没有诗了,唯有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