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俗美蕴16:百衲衣或水田衣
就僧人而言,百衲衣可美称为水田衣,因为它是一块块布条连缀缝补的,犹如大地上的田块。就女人而言,水田衣一度属于时装范畴,特别流行于明代末年。但追根究底,百衲衣或水田衣源自佛家文化。
为了破除对服装的贪欲、执著,佛家认为将破旧杂碎的布缝制成衣,是好的。目前网络流传辽宁大悲寺的视频里,有的和尚便穿了百衲衣,看起来令人肃然起敬。汶川地震那会儿,四川省什邡市马祖罗汉寺的住持素全法师见情况紧急,开放古刹,接收很多待产妇女。截至所有产妇撤离时,总共在此诞生108个娃娃。后来,母亲们怀着感激,从各自孩子的衣服上剪下一块布,制成一件百衲衣献给素全法师。“五侯鲭具人间味,百衲衣裒天下工”,宋代孙应时的诗句或能赞美这件百衲衣,他是陆九渊学生,朱熹也看重他。
所以,僧家的百衲衣并不因其破旧杂碎而有失体面,相反,它是大体面,甚至超越凡人想象。它的另一个名字是袈裟——圣贤的标识。陆游曾怀着向往与羡慕之情叹道:“朝冠挂了方无事,却爱山僧百衲衣。”(《怀昔》)当然,穷苦百姓也可以用碎布缝制自己的百衲衣,但没有僧人的慈悲与超然,那就只透露着贫贱之气了,难得尊敬,只能引起怜悯。连顺治皇帝都想穿百衲衣,好像不是矫情,他有一首很长的《顺治归山诗》,开头说“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肩难”,作为皇帝的他每天忧国忧民,所以“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他多么希望“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
水田衣之名始于唐代,当时很多文人诗句中都有提及。如蒋吉《题长安僧院》说,“惟有水田衣下客,大家忙处作闲人”,他与陆游、顺治皇帝一样,羡慕僧家生活。所以,将水田衣视为一种生活方式,乃至象征一种很高的境界,都可以。唐代熊孺登《送僧游山》时,远远地看着这位和尚朋友的背影说,“日暮寒林投古寺,雪花飞满水田衣”,安静中有大美,隐含了观察者的无限向往。
但到了明朝末年,社会风气奢靡颓废,原本高尚的水田衣被红尘浸泡得俗气了。据说当时富贵人家的女性喜欢把锦缎刻意裁剪掉,以便缝制“水田衣”,穿在身上哪有慈悲与超然呢?1987年版的电视剧《红楼梦》里,女道士妙玉便穿了件水田衣,算是穿对了,但她所在的富贵背景,却类似明朝末年。由此可见,水田衣后来并非佛家专有,道家也用,关键是水田衣里包裹的那颗心。晚清郭式昌的《白云洞》将这颗心呈现为——
一洞悬危磴,数峰深翠微。
山涵春气静,泉养石根肥。
幽草自颜色,白云无是非。
高僧忘对客,坐补水田衣。
——可否说,真正的水田衣是用心修补出来的?并且怀着永恒的用意?凡人制作的“水田衣”,是不用心的,而是怀着别样的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