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托班的孩子们

去年有一段时间我在晚托班做事。于是，日常接送小朋友们下学，辅导作业。一个孩子的背后是一个家庭，与孩子接触也就是接触他们的家庭。我终于理解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创办这家辅导机构的是一对夫妇，办辅导班其实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这个孩子患有先天疾病，现在估计有五六岁的光景了，还不曾会走路。早年间辗转各地求医，似乎效果不大。父母给孩子取名叫“无忧”。这对夫妇觉得女儿可能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到学校里学习了，于是决定开办这个辅导机构，大概是希望通过辅导别人的孩子写作业，从而掌握教学的流程和重点，以当好女儿的老师。我在那里做事得有半年时间，却不曾见过这个孩子，父母可能是害怕在孩子们当中引起热议，不曾把女儿带来学堂。

小琪琪是一个一年级的孩子，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女孩，学习能力还是蛮不错的，拼音掌握得很好，并且算术也很准，可学校的老师偏说这个孩子成绩不好，时常向家长反映。但是据我观察，并不是这样的，一年级的考试需要老师读题，但是这个孩子只是速度慢，容易分神，她跟不上老师读题的速度，所以导致考试成绩老不及格。作为老师，还得多点细心和耐心吧。有一天晚上，我俩留在最后，在教室里聊天，说起她的家人。她说，我告诉你啊，有一次，妈妈喝醉了，睡在厕所里了，我还去看了。我当时心一酸，我一个成年人看到喝醉的人都会觉得有点恐惧，何况她仅是一个几岁的孩子。我问，你爸爸呢？她说，爸爸出差了，出差好久好久了。那段时间，她好像是跟她姨妈住一起。前些日子，她妈妈可能是给她找了个保姆，不住在姨妈家了。一次，她向我申请出去打电话。期间我出去了一趟，看到她正好在教室门口打电话，打给她的姨妈，“姨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呀？”我路过听到，不禁一阵心酸。还有一次，她带着一包奶片去找我，说要分给我吃。她说她周六要去广州，我说妈妈带你去吗？她说是。然后她自己又说起了自己的爸爸，说她有好几个爸爸，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希望这个可爱的孩子能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冬天的时候，我带了个五年级的男孩子。上晚托的多是一二三年级的孩子，三四五年级的极少，原因是自主完成作业对于低年级孩子来说还是很困难的，而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基本能独立完成作业。所以，这个五年级的男生在学堂里显得有些突兀，我们都喊他大个子。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有点怀疑我的能力，后来有一次，我教他怎么猜答案，即不经过运算就能得到正确答案，这时开始，他才慢慢信任我。他带头往晚托班带零食，我也帮他一一瞒过以免他挨罚。从此之后，那个教室里的孩子干坏事就不再瞒着我了，因为不会告状。这个小男生每天晚上做作业都很拖拉，其实他不是不会做，就是不想做，因为做完了就该回家了。我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想回家。再后来，每次下课回家前，他都会主动帮我打扫教室，收拾桌椅。据主管的老师说，这个孩子的家庭比离异更复杂，他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住，他有一个特别年轻的妈妈。具体的我也没敢问。大概是家庭因素吧，我总觉得他表面上的大大咧咧是在故作坚强，于他，我总是有些心疼。

三年级有个女孩子，父亲是学霸级别的人物，对女儿要求高且严。比如忘带作业本了，就不许吃晚饭。然后这个孩子，一点儿也不敢违抗。有一次，她来晚托班，那次刚好是忘记带东西了，晚饭时间，做饭阿姨把晚餐端到她桌子上，她坚决不吃，说爸爸不让我吃，然后就在那儿哭，怎么劝都劝不住。即使是爸爸不在的场所，仍能感受到她父亲对她的管控。后来，对于这个孩子的一些错误或是问题，不算严重的话，我们晚托的老师就自己教导她，也不向她父亲反映，以免孩子受到处罚。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把压力转移到孩子身上的父母。

我还带过一个二年级的男孩，这个孩子在数学方面的智力优于同龄人，可生活上却是有点问题的，比如他二年级了还会偶尔尿裤子，满嘴脏话，言行举止上总有些不正常。主管老师曾建议他外婆带他去神经科查一查。后来似乎也是不了了之。

有一次在地铁2号线上，看到一个约摸一岁的男孩子，抱着他的大概是奶奶或外婆，我给他们让了坐，孩子留着口水对着我笑，大人说，还不会说话呢，脖子太软了，也还抬不起头来。我说，没事，会好的。可一个家庭的辛酸哪里是用一句“会好的”就能安慰了的。我读本科的时候，喜欢做各种公益活动，去过当地的残疾儿童服务中心做志愿活动。那里有好多自闭症儿童，有的孩子眼神没法长时间聚焦，注意力不集中，几岁了还不曾会说话需要特殊的发音训练，还有的孩子异常活跃，但只会对着你傻笑。我那次还跟一位老奶奶聊了很久，她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说，你看，那个爸爸，连班都不上了，整日在这里陪这个孩子，多不容易，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我那时候大概也说了一些无力的安慰话吧，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无知。后来，又去接触过一些时常带着助听器的聋哑儿童。真心觉得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不容易，培养一个善良且优秀的孩子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