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课写作练习】鱼

“你在干什么？”

“今天想吃的是乌冬面，最好再加一些胡椒粉。”

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若坐在一教学楼302教室靠窗的位置上，低着头看《罪与罚》。我把今早买的一束郁金香放在她的书旁，和她没有边际地说话。此时的阳光有着干燥温暖的青草一般的香气，还不算傍晚的四点五十分，我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有一个男人行色匆匆地走进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上，一群男孩把石子踢进了球门框。

“那我们去吃乌冬面吧，”我提议道，“学校对面那一家。”

她收拾好散在桌子上的书和笔记本，把东西都放进印着向日葵漫画的帆布包。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太阳正好落在睫毛的斜侧方，那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束猩红色的光，眨眼便消失了。

从教学楼走到学校对面的面馆，是一段漫长的路。我在心里默数，用了九分钟，需要1087步。我努力和若说着最近的见闻，从刚刚身旁匆匆走过的戴着墨镜的女人，到上个星期在河边看到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尝试自杀。

我对若说了很多话，而她还是低着头，盯着随着指尖滑动在不断变幻的手机页面。

“嗯。”她回道。

这段路程剩下的739步只余沉默和尴尬。

我突然开始怀念一个人去学校对面吃饭时的情形。在耳机里放一段播客或一首歌，然后忘记将要行走多少步路。去吃那一家有芝士年糕的地狱拉面，或者提供榴莲寿司的日料店。我偏爱一个人的孤独，远胜于多个人的沉默。喧嚣也不喜欢，嘈杂的笑声会挤压我的脑袋，让藏在头发下的头骨长出犄角来。

于是我们继续走着。

第503步，我们即将走进地下通道。通道口处有个女人在逆着光洗头发，头发上粘满了香波泡泡。我认识这个女人，她其实是一只人鱼，通过泡沫和海底世界偷偷进行联系。她曾经放弃了鱼尾和美貌只为做大陆人的妻子，现在却后悔了，准备哪一天趁男人不在，就化成一滩水钻进泡沫里，重新变回人鱼。

为什么不现在走呢？可能现在还不行。她发尖上的泡沫一个一个漂浮起来，闯进地下通道深处，飘到了一只猫的胡须上。这只猫有着宝蓝色的玻璃眼睛，它正在吃面，胡须沾上了辣椒。你相信猫会跳华尔滋吗？这只猫就会跳，且跳的极好。

我和若路过了洗头发的女人，也路过了猫。那猩红色的光又出来了，这一次停留了三秒，让我清楚这不是幻象。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学生突然撞到了我的肩膀，之后便汇入了人来人往的人潮。

他也是鱼吗？那种沉进了深海，毫无声息的鱼。在暗流中穿行，无声无息，只有涟漪在远处荡开的鱼。

我想他是的。

我走出地下通道，距离那家乌冬面馆还有347步。那时天色大变，猩红色的天空挤满了墨黑色的云，狂风大作，吹得地面呜呜呻吟。一千万颗雨滴从海底落下，人群开始慌张失措，四处逃亡躲避。若已经消失在洪流之中，不见踪影。

我回过头看我来时的路，一条大鱼挟着狂风暴雨呼啸而来，我张开双臂，淋着急迫又仓促的雨滴，等待着自己变回鱼，或者被那条大鱼，一口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