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一个汉,东汉一个汉,中间有“新”篡个汉
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之后的报考学校和选择专业又将成为媒体关注和人们热议的话题。我想经济和信科将一如既往的成为热门,而古老的历史也将一如既往的不太受待见。
当年,还在历史系上课的时候,许老师就和我们讨论过历史的重要性和意义,我想在当下历史的意义额外凸显,民粹主义浪潮在全球汹涌而起,谁都想或以为自己是“强人”,但定睛一看会发现有多少错误曾在历史上反复出现,又有多少错误更低级、更可笑。对此,历史将“嗤之以鼻孔”。
中国历史朝代年表往往被粗略的概括为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其中汉唐应当是最为重要的两个朝代,在奠定中华民族性格、积淀历史文化上起到了无与伦比的作用。今日我们一大部分人在身份证民族一栏中显示为“汉族”,我们的方块字被称为“汉字”,海外华人的聚居地称为“唐人街”。汉唐的重要性从中国古代政治发展历程视角观察,是官僚政治两次波峰的顶点,这两次顶峰的出现确立了中国古代政治迥然不同的发展轨迹,从而确立了中华文化和历史文明光辉灿烂的演进历程。
唐朝虽然经历安史之乱、黄巢起义等重大冲击,屹立不倒近三百年。两汉前后加一起更是有四百年之久。说起西汉一个汉,东汉一个汉,两汉在中国历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两汉中间的“新朝”也不容忽略,他的创立者王莽犯了太多太多的错误,为后来的执政者所借鉴。
王莽专权成功的故事本身就很精彩,一度欺骗了朝野内外、全国上下的所有人,以至于白居易后来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更精彩的是他执政后的所作所为,众多不可能的执行的施政纲领和政策方针使得后人将其冠为“最早的社会主义者”和“历史穿越者”。但他众多的空想举措实际是大权独揽后没有制约下的任性放肆,这些任性放肆对高居庙堂之上的他来说不过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试验,但对千千万万的百姓民众来说确实重大的灾难。下面来说他颇为奇葩的政治举措——改地名。马伯庸先生从对此进行过系统的总结,下文引用马先生的文章《那些被王莽改过的地名》:
王莽上台之后,除了推出一系列奇葩政策之外,他还对西汉的行政地名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王莽是个狂热的儒家复古主义者,一心恢复周制,所以改地名也有他的理由——“应经”。也就是说,我可不是心血来潮乱改的,都是按照经典书籍的指示来做的,有本可据。
比如,汉武帝把全国分为十三个州部,后来又补了一个司隶校尉部。到了王莽掌权那会儿,重新划定成十二州。他先把交趾改名为交州,为了应《尧典》里“宅,南交”的典故,然后又嫌凉州这名字不够古意,改为雍州,这是按照《禹贡》来的,那里头的九州没有凉州,只有雍州。
这还算是比较正常的改动,到了郡县两级,画风陡然就变了。
有人做过统计,和西汉末年对比,新莽的郡从106个增加到116个,连改带增,一共改了91个郡名,只有25个保留了原名;县从1587个变成1585个,其中730个县改了名字,将近一半。
也就是说,你一睁眼,全国一半地名全变了,这是何等狂暴的变化。
比如位于中枢地带的三辅(京兆、冯翊、扶风)中的二辅,被分成了六尉:京尉、师尉、翊尉、扶尉、光尉、列尉。
南阳、河内、颍川、弘农、河东、荥阳六个郡,全改名了,南阳叫“前队” , 河内叫“后队” ,颍川叫“左队”, 弘农叫“右队” ,河东叫“兆队”, 荥阳叫“祈队”,合称为豫州六队。其实这个“队”字是“隧”的省字,意思是顺遂之意,可这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这还不算完。
西汉在河西走廊设有四郡(张掖、武威、酒泉、敦煌),其中有一个武威郡。王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武威这名字也得改,就叫张掖吧。可是四郡中原本就有一个张掖郡啊,那可怎么办?那张掖也改呗,就叫设屏吧——设立屏藩,抵御外敌,挺好挺好。
于是,一个新名,改了两个旧地。
不过酒泉和敦煌也别高兴,这二郡分别改成了辅平和敦德。
这倒霉事还不止河西遇着了,山东也没幸免。齐郡(今淄博、青州一带)也改名了,叫什么?济南呀。旁边济南郡脸登时就青了,它改叫济南,那我咋办啊?王莽大手一挥,你就叫乐安吧!
于是,一个新名,又改了俩旧地。您瞧这份折腾。
刚才提到豫州六郡改了六队,其实原来的地名也没浪费,直接向下传递。河东改给了安邑县,河内改给了怀县,颍川改给了阳翟,南阳改给了宛县,从郡名降级成县名。
王莽还有两个特点:一是特别迷信,看见不吉利的字就不高兴。二是逆反心理特别重,跟正常人拧着来。
好多地名,就是因为他看着不顺眼,就顺口给改了。比如,无锡,这名字很有来历,往上可以追溯到春秋。王莽一看这地名,觉得不好,无锡你说个应经啊?改,必须得有!然后无锡就悍然改名叫了“有锡”……
再比如出烧鸡的符离。王莽特别喜欢“符”这个字,桃符嘛,听着就吉利。他把好多地名都改叫X符。比如沛郡改叫吾符,定陶改叫迎符,剧魁叫上符,利乡改章符。他拿起名单一看,嗯?符离?这个离字多不吉利啊,大笔一挥,成了符合。
有了这么个经验,王莽玩得越发熟练了。
上党有个谷远县,改成了谷近。太原有个于离县,改成了于合。陈留有个东昏县,改成了东明。东平国改成了有盐郡,因为国中有个“无盐”亭。山东有个亢父,王莽觉得这个亢字不孝顺,改成了顺父。
而且王莽在这次反义词大练习中,尽显直男本色,特别不喜欢弯。富昌郡有个地方叫“曲周”,改成了“直周”;同郡的“曲梁”改为“直梁”;常山郡有个“曲逆”,改名叫“顺平”。还有“曲平”改“端平”,“曲阳”改“从阳”。
圆的他都能给掰方。并州有个西河郡,被王莽改名叫归新郡。郡中有一个地方叫作圜阴,“圜”字有环绕转动之意,和圆一样。也不知道圆圈怎么就得罪王莽了,硬被改名叫作“方阴”。
中国的地名,有一个命名规律。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地名里一旦有阴阳二字,那么它的地理方位就能猜个大差不差。
不知道为什么,王莽对这些地名很敏感,能改的全改了。比如华阴县,改成了华坛;淮阴县,改成了嘉信。
你要一直这么改也行,可王莽的改名神出鬼没,谁也搞不清楚。到了雒(洛)阳,他不改阳字了,把雒字一删,改叫宣阳;襄阳的阳字也保留下来,反而襄字没了,成了相阳。
这还算是好的,王莽的逆反心理太重,有些地名落到他手里,可倒了大霉。
比如范阳,被改成了“顺阴”。范改顺也就算了,为什么好端端的“阳”要变“阴”啊?王莽不解释,没人猜得出他的想法。于是辽阳改成了辽阴,泥阳改成了泥阴……
与此同时,王莽还为抵御外敌殚精竭虑,特别是在精神方面,付出了巨大努力。比如天水郡,他改名叫作填戎。“填”字同“镇”,意思是镇压戎狄。
这么改名本来无可厚非,也非无先例可循,可架不住他老人家改得多了,边境一圈郡县改了个遍。
蓟县改伐戎,北地郡改叫威戎,陇西郡改成厌戎郡——厌字也是压制之意。顺带一说,陇西郡下有一条狄道,改成了“操虏”。这个“操”是掌握、控制、把持、驾驭之意。
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狄也没逃过去。雁门郡,改叫填狄;北地郡,改叫厌狄;还有个小地方叫白狼,改名叫了仇狄。
胡字亦未幸免。武要改成了厌胡,平邑改成了平胡。
俗话说,东夷西狄南蛮北胡。现在北边西边的胡、狄、戎已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了,东边也不消停。
位于齐地的琅邪郡,被王莽悍然改成了“填夷”。
南边的,也别先乐。长沙国也改名了,叫“填蛮”。东南西北,谁也别笑话谁了。
外邦国际友人也没幸免。王莽曾派严尤去攻打高句丽,回头一想,高字你也配?遂给人改名叫“下句丽”。老对手匈奴单于,也被改成降奴单于。
据说有地方一年之内改了五次,连章都来不及刻,更别说日常使用了。官府行文发布告,不得不在地名后头加括号,说这是汉的啥啥啥地方,连王莽发诏书,都不得不加旁注“故汉XXXX”,否则没人看得懂。
历史有何用处?
想起前几天看到复旦大学外文院院长曲卫国教授的毕业致辞——讲述自由而无用。毫无疑问历史使人深思,历史教我们自由;胡适先生曾言历史研究“有一分证据讲一分话”,历史教我们科学。选择学习历史并不一定能变得更自由和科学,比如今天并没有机会来公正客观的讨论一下南香港、北朝鲜的故事。但学习历史会提醒我们起码不要重复历史已经出现过的重大错误,一个有历史感的人会敬畏历史,会敬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生活和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