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佛寺(二)
桌斗里面有我记笔记用的本子,已经没剩几张白页了,想了想还是放进了书包,因为不想让别人通过本子看到自己的思想和情绪。记得之前有位同学因为不适应这里走了之后,还不小心翻看到她之前写的笔记,她那烦恼的情绪像是在纸面上匍匐了很久似的,忽地就蹿到了我的脸前,立马激起了我的愧疚。当时我想“作为班长,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些、多为她排解排解,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除了笔记本,其他佛经、讲义等我一律都放在了原位,想着等走了以后谁想要就送给她们好了。这其中,包括了原本打算每天都诵一遍给爸爸的《观音菩萨普门品》,以及看的时候非常喜欢的《佛陀传》。本想着这两本该是会跟自己一辈子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那么决绝地就放下了。揣好笔记本,我走出教室的门,从门外深深看了一眼我们的教室,把门拉上了。
- 怎么没有一点不舍呢?
我顺着楼梯又往下走,摸着滑滑的扶手。据说这个法堂造价要几千万,因为用的是极为名贵的木材,每一根都珍贵得不行。大概也只有这样珍稀难得的木材才能彰显佛法的难遇,才能让观者体会到佛菩萨的庄严吧。记得最初听法师给我们介绍时,大家心中还惴惴不安的,总觉得像是住到了皇宫里面,生怕磕坏了什么。之后又看到这里的居士每隔几天就自发地、成群结队地来打扫卫生,又感叹自己是如何修来的福分,能够这样悠闲,脏活累活全由别人揽了去。
全由别人揽了去可不是瞎说的。一天三顿饭,其中至少有两顿全是住在本地的寺外居士过来做好的;菜地有居士去开垦、浇水;菩萨殿堂有居士去擦拭、打扫;花园有年迈的居士来修整;连挖电缆、填水泥这样的事情也有居士冲在前面;随便有个事情也几乎都是一呼百应的。对待寺庙里的工作,似乎没有人比他们更尽心尽力了。他们对待我们就像对待法师一样,可在我们心里他们才是真的菩萨。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惭愧。想我自诩是发心要出家的人,可干起活来先想的还是怎么能省些力气。
- 想出家的人怎么能比在家人觉悟低呢?
又一次穿过回廊,耳畔响起一声声佛菩萨的名号:“南无普光佛”“南无普明佛”。是了,这是在拜《三十五忏》——所有人共修的定课——法会期间也不例外。“这是个好时机”,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寮房走。我们的寮房(宿舍)就在客堂(接待处)的二层,是客房改的。因为当时大家来得太过突然,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坐着火车就来了,寺里的法师们只好临时先给我们打上地铺,再从长计议。地铺也是好的,我本来是个觉很轻的人,但来这里的6个月间倒是没有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印象。
打开寮房门,不期而遇了代理班长——魏英男。
“你这么早就回来啦?不是说要初四嘛?”,她面带惊喜的说。
我的脑子急速转着,掂量着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我决定说委婉一些的实话:“我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待一段时间看看”,按下了后半句“很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瞄了她一眼就飞快地走向我的床铺,蹲在床位开始挑我要带走的衣服。
“这太突然了”,显然她不太敢相信,“发生什么了?你父母不同意嘛?”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突然。“没有,我不想跟你们细说原因,怕影响你们,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对这个决定是基于自己的判断的。”我感觉自己在隐忍着什么,又有一些暗暗的优越感。
“可是,你是我们的班长啊。”
- 是啊,我怎么就抛下了这么一大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