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纵横平世界

2006年，互联网博兴之时，托马斯·弗里德曼有本书信心满满地预测；“世界是平的。”他给予了特别的忠告“世界正在被抹平。”托马斯说的法则之一是：“世界被铲平，你也感受到铲过来的那股力量时，请找一把铲子向自我的内在挖进去，千万别想要筑墙。”但时转世移，十二年过去了，互联网技术已进化到了互联网思维，世界不仅没有被抹平，以邻为壑的思潮却卷土重来，我们交流沟通的频率比之从前呈级数级增长，为什么世界不仅没有被抹平，沟壑横亘、造墙运动却在兴起。我们看到平世界的时候，到底忽略了什么？

对许多人来说，这世界一点都不平，贫富分化是千年难题，“共&产”狂飙在二十世纪席卷全球，就在于它声称能解决这一难题；经过百年的社会试验，付出无量鲜血，结果很遗憾，难以像他宣称的那样做到，反倒是走到了“宣称’的反面。人与人之间价值观的沟壑尤甚，正义、公平、歧视，每个人或每一族群的理解均不相同，沟通本身并未消除不同，有时网络传播的“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的特性，反而加剧了相互理解的难度。

生命是繁复而短暂的，我们忙不过来地活着，除了爱看热闹外，个体的眼界始终没有超越自己的生活圈。三丈红尘如雾霾一般困住了个人的眼界、思维和记忆。理解他人是如此之难，以致存在主义主帅让.保罗.萨特说：“他人即地狱。” 在小说《禁闭》中，萨特描写三个人的魂灵坠入地狱，地狱中没有预想的酷刑和火焰，只有一间封闭的密室，关着他们三个。他们无论干什么都要在别人在场的情况之下进行，灯永远亮着。这样的痛苦就是地狱的痛苦。存在主义的观点：现实是荒诞的，人生痛苦，人与人之间隔膜，彼此不能沟通。存在主义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巨深的沟壑，表面的平等并不等于沟壑已填平。

人一旦产生自我意识和相互意识，便会感受到自身处于孤寂分离之中，孤独由此而生。自我意识与孤独共生，人只有肯定自我的孤独性与唯一性才能与他人区分开，此为确知“我何以存在”的基础。每个动物都可感受到孤独，但只有人需要孤独来确认自身，才能产生自我意识。有我者，天堂也是地狱，无我者，地狱也是天堂。不得自由者，不得自我。

文明的进化、科技的进步，削平了人身等级差异，但财富、权力带来的不平等仍然在现实中根深。经济增长了，为什么领导人反而落选？在于经济增长并未给大部分人带来收益，而是带来被剥夺感。被剥夺感的加深必然带来族群间墙的加高、沟的加深，精英阶层不能理解的投票结果，就是平民阶层的发泄通道。100%对的事情也能推翻，如英国脱欧、极右翼上台、全球化受阻。就在于经济增长的收益只局限在超级精英阶层。不患贫，而患不均。

文化的沟壑，也是以利益的沟壑长久积累为基础。所谓“文明的冲突”，更缺乏理性色彩，以族群为攻击目标，历史的恩怨交织，尤难化解。特朗普称非洲国家和海地是“破烂”国家，引起抗议波澜。为政者尤其需谨言慎行，歧视族群的话不是言论自由。

平世界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平的世界，就如同“大同世界”只是一种社会理想一样，其中隐藏的沟壑巨深而宽。 对个人行为的“经济人”假设，是经济学构成的基石。同样每个人价值、权利、利益、欲望的创设，构成社会运行的基础； 人是社会运行的目的，而不是手段，这是“社会人”假设的底线。正如电影《无问西东》所言：“等你们长大，你们因绿芽冒出土地而喜悦，会对出生的朝阳欢呼雀跃，也会给别人善意和温暖，但是却会在赞美别的生命的同时，常常，甚至永远忘了自己的珍贵。愿你在被打击的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杨麦仓作于2018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