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重发之时间是否真能够抚平一切悲伤?
阿尔弗雷德•祖•利普—维森菲尔德亲王和安娜女伯爵生育了四个孩子,艾格蒙特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祖•利普—维森菲尔德亲王家系唯一的继承人

1918年7月14日,艾格蒙特•祖•利普—维森菲尔德出生于上奥地利州,在瓦滕堡的古老城堡中,艾格蒙特度过少年时代。他喜欢出生地的高山和森林,喜欢在森林里打猎,喜欢登山,他喜欢音乐和运动,热衷帆船和滑翔机——似乎是在萨尔茨堡的奥地利飞行俱乐部中,他发现自己对飞行的热爱,这让他萌生了成为飞行员的念头。艾格蒙特开始进行基础的飞行训练,甚至在他进入陆军学校接受军官训练之前。1936年7月,林茨行政官阿尔弗雷德•祖•利普—维森菲尔德亲王接到一封由萨尔茨堡飞行俱乐部寄出的信:
奥地利飞行俱乐部滑翔机飞行员学校 萨尔茨堡,1936年7月7日 致上奥地利州沃克拉布魯克的阿尔弗雷德•祖•利普殿下 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今天在一次飞行训练中艾格蒙特•祖•利普亲王的飞机坠落损毁,但他平安无事,我们请您记录下这些,同时致以最高的关心。
中学毕业后,18岁的艾格蒙特跟其他奥地利贵族子弟一样,进入奥地利陆军军官学校,两年后德奥合并,这座学校被希特勒接手。与平民相比,贵族的‘奥地利’观念更重,对合并普遍排斥,艾格蒙特在写给父亲的信中流露出自己对纳粹的不满和无可奈何(相形之下,诺维那一家子简直是兴高采烈地迎接合并.........)。1940年,艾格蒙特接受夜间战斗机飞行员训练,然后他为了截击英国轰炸机去了荷兰,两年中他击落了51架轰炸机,并获得橡叶骑士勋章。
自从普鲁士皇储的长子威廉于1940年在西线受了致命重伤后,纳粹担心王室成员的战死会让民众支持王室而导致君主复辟,下令曾统治过德意志王朝的所有王族撤离前线,接着撤除军职(这条命令倒是挽救了希特勒最讨厌的王室阶级,离开军队的年轻王室成员在大学接受了高等教育,在战后迅速融入重建的社会中),到了1944年,希特勒宣布所有来自统治者家族的军官们在德国军队中毫无价值,然而德国空军的核心人物并不这么认为,艾格蒙特继续留在夜间战斗部队,直到他死在事故中。
年轻的艾格蒙特给同事们的印象很好,他很有自信,但自制,他机智、活泼、很有魅力,同时也非常爱笑。1944年3月12日,他去拉昂—蒂塞,那天从柏林起飞时他还是笑着与部下告别的。这天他的飞机在阿登失事,飞机残骸被发现时已经烧毁,他跟乘务员们的尸体想来应该也是被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因为他父亲阿尔弗雷德亲王在写给汉尼萝尔的信中提到他的随身物品全烧没了。
1944年3月14日,阿尔布雷特上尉受命飞往上奥地利的瓦腾堡,那儿是利普—维森菲尔德亲王家的产业,上尉的任务是通知亲王夫妇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经死去。可想见这噩耗对利普—维森菲尔德家的打击,艾格蒙特死去不久后,阿尔弗雷德亲王写信给汉尼萝尔——他儿子的女友。
写于1944年4月13日的信中,阿尔弗雷德亲王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他同儿子非常亲密,无话不谈
亲爱的汉尼萝尔小姐,
请接受我以自己的方式向你致以的歉意,对我们而言你将永远是“我们的汉尼萝尔”!
Egi经常饱含深情与敬意的谈到你。尽管我与你从未蒙面,但通过与Egi的交谈,我自觉已对你有所了解。你对Egi的理解、你给予他的心灵上的慰藉,让我的Egi感到了幸福。他是一个那么好的孩子,快乐、亲切、端庄且总是非常认真,对艺术满怀兴趣。 但他对别人并不严厉,他也不会受别人愚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这或许能让你了解到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只有经历过相似失去的人才能明白。我还有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但随着Egi的死,我们这个家族再无继承者。随着他的死亡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我对他的将来、他将来的幸福,他将来所建立的家庭的幸福所寄予的希冀。 那将会是一个多美满的家庭,他该会是一个多好的父亲啊,因为他是如此深爱并思念着我们一家。
阿尔弗雷德亲王在信中表示会长期与汉尼萝尔通信,他想给汉尼萝尔一些艾格蒙特的纪念品,然而艾格蒙特的随身物品都随他一起被烧毁,阿尔弗雷德亲王想方设法给了汉尼萝尔一些艾格蒙特的小小私人物品,比如艾格蒙特童年时的照片。
一直以为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再深的悲伤也会被时光流水冲淡,直到被淹没在记忆最深处的沙砾中。然而艾格蒙特的死带给维森菲尔德家的创伤似乎提出了反证,在他母亲写给他恋人的信中反复出现的他的名字,诉说着时间无法削弱的伤痛。

1953年10月,在儿子去世已近十年时,安娜王妃写信给汉尼萝尔,从信中可以看到一个母亲是如何把去世的儿子一直留在身边的:翻看儿子所有的信件和照片,一遍又一遍,信件和照片中的‘Egi’依然活着,他的快乐他的烦恼让他的生命依然如此鲜活生动地展现在母亲眼前。
这不能说是出喜剧,在外人看来甚至可说悲哀,可对于安娜王妃来说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幸福。她去看儿子的墓碑,她和其他失去儿子的母亲为墓地捐赠了一座钟楼,钟楼上悬挂的钟刻着儿子的名字,每个小时钟声响起,向远方慢慢飘去,在她听来,那声音是否是儿子的呼唤?
1953年时,汉尼萝尔已经成家,有夫有子,安娜王妃说自己非常高兴看到汉尼萝尔在丈夫和孩子的环绕中过着美好快乐的家庭生活。她重复说着自己非常高兴,因为她认为这是儿子在天上、以他的方式守护汉尼萝尔的结果。她再三感谢汉尼萝尔,感谢汉尼萝尔给了Egi人生最后阶段中的幸福时光,因此她的爱将永远伴随着汉尼萝尔和汉尼萝尔的家庭。
安娜王妃这封信让我有些不满,主要是她在信中对汉尼萝尔一再强调艾格蒙特,认为汉尼萝尔现在的生活是艾格蒙特守护的结果。我理解失去唯一的儿子对父母的打击,对于阿尔弗雷德亲王和安娜王妃,艾格蒙特是无可取代的唯一;可艾格蒙特对于汉尼萝尔来说,并不是唯一,她已经选择了嫁人生子,选择新生活。然而安娜王妃却一再提醒汉尼萝尔,不要忘记艾格蒙特,不要忘记他有多爱你,不要忘记失去他的悲伤........... 为什么要拉上汉尼萝尔,难道维森菲尔德家挣脱不出的痛苦还不够给已死的艾格蒙特陪葬?(虽然我看这家子温习丧子之痛已经成本能了= =)
我不知道汉尼萝尔一直保持与艾格蒙特父母通信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未曾对艾格蒙特忘情,或许是为了抚慰丧子的老人。看起来他们把投注在亡子身上的思念转嫁了部分在汉尼萝尔身上,因为她是艾格蒙特想要与之建立家庭、共度人生的女性。失去孩子的父母经常会想,如果孩子没死,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当汉尼萝尔把自己结婚、生子的事在信中告知艾格蒙特父母时,他们是否会想到如果儿子没死,那本该是他的新娘、他的孩子........
可以理解安娜王妃的心情,理解归理解,理智无法驱散她的信让我心中产生的厌烦之情,然而看到信件结尾署名处‘你的小王子的孤独老母亲’,心中的不满化为一声轻叹
对于失去孩子的父母来说,时间真能抚平这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