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信箱160 | 男生累，女生也累，大家都很累
本期信箱，由郭玉洁回复。
1
正午君好呀：
今年因为工作的事情，其实已经不开心很久了，虽然我也知道，这种环境下，大家都一样。大公司吃起人来很优雅的，用刀叉，还会跟你商量，绝不流血，体面，冷静，有条理。明知道这样是不合理的，可是我站起身看了一周，发现大家都没有表情。
前阵子回顾这一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写在简历上，但我却把自己的很多健康埋葬进去了。有时候看到母亲发过来的信息，小心翼翼地询问下班了没，眼眶就一下子红了起来。我的父母家人那样的宝贝我，而这又是什么样的工作让我这样去消耗自己呢。打开社交网络，又都是些鼓励利用碎片时间学习啊奋斗的自我鸡血，我想啊，我每天为了应付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很累很困了，还要这样子苛责我没有好好利用时间，真的好没意思。
那天我看了GQ实验室那篇《那些没有X生活的90后》，就想起张怡微在知乎上对“为什么现在的男性普遍不对女性展开追求了？”的回答，她说，因为爱很累，而大家普遍累得要死。男生累，女生也很累，大家都很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对那个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男孩子失去了期待，他回不回我消息我都已经不太在意了。其实是在意的，做梦都想着他回，可就是有点累了。
有一天开完会出来，我抱着文件站在窗边，看到外面黑云压城，但就是不下雨。岭南的雨季要来了，昏昏沉沉。我对性没有经验，可是我觉得那样的天气，很适合跟爱的人在屋子里拥吻做爱，激烈又温存，是对外面那庞大且冷漠的秩序，一记温柔的反抗。我觉得我内心充满了破坏的冲动，可是理智不让我失控，觉得自己也太无聊了些。就像晚上跟朋友去吃小龙虾的时候，总是会点啤酒的，喝了三瓶已经微熏了，我很想再喝到放倒的，可是想到明天还有很多工作，就摇头起身走了。然后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播着The Midninght的歌，从Sunset到Los Angeles，大家安静地蹦野迪。
周围的人在安慰我的时候都会说，没事的你还年轻，大家都焦虑，这是生活的原本真相。哦，这是真相，我知道的，可真的就只能这样吗，我理解，我接受，但是我还有疑问。有时候看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活成这个样子，有点哭笑不得，总之我固执地认为不全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写到这里，整个人平静了许多。我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写信给正午可能是唯一不会伤害到太多人的倾泻方式。本来想发征友的，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些可爱的年轻人是怎么样面对焦虑的。可是如果要保持连结是需要很多精力的，我没有信心做到，怕辜负别人的真诚。
工作上的变动昨天也落地了，人都没了一半了，真的很想辞职，但我想到我的上司有在给我一些机会学习，要不再试一下坚持一下吧，谁知道呢对不对。
况且，我还没有找到我很喜欢很喜欢而又很喜欢很喜欢我的男孩子，还没有谈恋爱，还没有去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读很多书，所以，还不能放弃。
啊，感谢正午，祝好。
芥末味小粥
NOON回复：
芥末味小粥，
你的信写得挺好的，我读了好几遍。
我想到学者陆兴华曾经说过一句话：资本主义是要毁灭婚姻制度的，买不起房子，生不起孩子，生活压力那么大，年轻人都结不起婚了。看很多人的生活，的确是这句话的注解。996之后，哪有力气、哪有时间、哪有激情再去恋爱——而婚姻，有可能是共同应付生活，却也有可能是另一场苦战。
我没有在大公司待过，但也可以想象。与其说那是大公司，不如说是惨烈的现代生活，为了生存、为了出人头地（或者说“体面的生活”）、为了某种程度的自由，把自己献祭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年轻一定要经过这段路，才能找到自己的天空。但是，我同情走在这条路上的年轻人，也庆幸自己不用过那样的生活。
我无法给出什么具体的建议，因为一切道路都得自己摸索，一切代价都只能由自己承担。我只能说，生活总是有另类的可能，不只是去岛上旅行、买一个新包包那种可能，那种自由，而是找到真正热爱的工作、拥有值得爱的人，那种“在活着”的感觉。至于什么时候才会有，不要放弃困惑，不要放弃尝试。年轻人最可怕的，是失去热情，而不是别的。
加油。
郭玉洁
2
正午兄：
展信佳！
“正午故事”公众号是从好友的朋友圈里看到的，当时她转发了一则正午信箱，我过看后便回想起少年时期给杂志社编辑投稿或写信的情景。还记得当时有一本较火的青春杂志，每期的最后一页都会有“读者来信”四个大字，下面是一张表格，以及一条虚线，方便读者剪裁后直接寄送。我对此印象颇深的原因在于，觉得它是一件非常具有仪式感的事情，直到后来读了传播学，我才了解这是传播过程中的“反馈”。我们总是吐槽大众传播时代受众的反馈渠道较少，或是时效性较差，但那会儿的读者来信或是听众来电，却是最有人情味的。更何况那个时候没有键盘侠，也没有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网络梗，双方的交流更真诚，交流环境也更纯粹些。所以，当我看到互联网时代还有类似读者来信的形式，这让我在这个冰冷的雨季中感到些许温暖，也因此更珍视这样的交流。
在正午信箱中看着别人的故事和编辑暖心的回复，也会想着自己的问题。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向正午兄讲述自己的想法和困惑。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自己的原因），高考失利，上了一个并不好的本科，是一个地方二本，而当我大三的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一个好大学的重要性时，已经迟了，复读不太可能，只能考研。选择学校的时候再一次盲目，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随大流选了一所985院校，浪费了一年无果，又选择了一所211院校，高分上岸。来到现在的这所大学，我十分珍视这里的一切，包括同学、老师和图书馆，我后悔大学四年的虚度，于是恶补知识，希望能够弥补那些被浪费的时间。我的基础比较薄弱，好在慢慢摸清了做学术的门道。我喜欢我的专业，也喜欢读书，我是一个不善social的人，但耐得住寂寞，因此做学术似乎是最适合我的工作。眼看即将研三，准备考博还是就业，成为眼前的问题之一，但更大的问题是我的第一学历较差，平时面对别人问本科是哪所时，总是羞于启齿，我担心博士的招考是否也会歧视第一学历，甚至觉得自己考博本就是毫无希望的。囿于这种自卑心理，我总是陷入自我怀疑，时而信心来时觉得自己能力还行，时而却质疑是否高估了自己。我知道它是我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也是无法更改的遗憾（我本应有机会复读选择更好的大学）；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人生轨迹，我接受它，但又无法坦然面对——即便是找工作，简历上也要矮别人一头。如今，身边的同学不时吹捧我，甚至鼓励报考清华，我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话。清华就像我心目中的殿堂，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有时候宁愿沉睡在梦里，也不愿用冰冷的现实打破它，我觉得即便上了清华，也很难顺利毕业，就像《权力的游戏》中的龙妈，屠了君临城，也坐不上铁王座。此外，知乎上关于读博的各种“劝退”，以及读博过程中的艰辛，也是我望而却步的原因。
我还是有些理想主义的，我喜欢那个相对较为纯净的象牙塔，但似乎现实总会打击那些天真幼稚的理想主义者，直到他们向现实妥协。
（ 最后，快要高考了，在这里祝愿即将高考的小朋友们努力考到一个好大学，资源、眼界、能力培养等等方面，与一般大学真的有着天壤之别！）
赵海明
NOON回复：
赵海明兄，
谢谢你的信任，讲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的确，因为教育资源的分配极度不公，当我们考上不同的大学，所受到的教育天差地别。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书籍、资料随处都可以拿到，不同学校之间的区别有多大呢？大约区别在于老师，我的老师戴锦华说，现在的大学课堂，不应该是传授知识，而是分享问题。而说到分享问题，大师的网络公开课也很多啊，我真的相信，只要勤奋，在知识上，不用在乎出身。
当然，每所学校都有自身的历史，好学校是有光环的，我真诚地希望你不要在意这一点，这只是虚荣而已。多少顶尖学校的学生毕业之后，也不过是浪费了自己的天分和所受的教育，只剩当年的光环而已。高考，就是他们人生的巅峰了。
另一重值得被打破的光环是学术。今天的学院很堕落了，有名的学者成为学阀，年轻人争做学术打工仔，知识只在内部循环，与正在发生的现实毫无关联。不客气地说，很多学者研究的成果，远远不及一些学术体制外的观察者。
我不是在怀疑你对学术的热爱，只是想跟你说，假如离开了那个体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做一个业余的研究者、读者，也许会更有趣。希望你放宽心。
祝好。
郭玉洁
3
正午好：
对不起，我最近跟谁都想生气。
气设计课队友不和我商量就订票出去玩，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好了，结果她总是在事情发生后才通知我：我申请好一家实习啦；我哪天要去哪里参加夏令营啦；我哪天要去哪里参加会议啦。我嫉妒她在设计课同时还能干很多事情，我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埋在教室。还气结构课队友一个玩失踪一个拖着不干活。为什么都研究生了只想着拷贝上届作业，为什么数据出错不是分析原因而是把错数据删掉或者改改符号让他们看起来正确。。面对这样的队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讨论。而且她态度贼好（除了拖着不回复我的催促），我想生气都觉得生气是不是太出格了。这个小组作业太累了。我特别不喜欢push别人，好了，现在我们组只有我一个人上心，我再什么也不说闷头自己干的话，可以想象最后打印出来的恶心成果。满是低级错误。
这就是现在的现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安排，课堂作业怎么省心怎么来。我昨天跟邻居说我简直想打电话过去催他们，邻居说算了礼拜天没人想干活。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从周四就在群里发消息说周日要做好发我，有心的话完全可以做好发我的呀。就算默认礼拜天不干活，可是工作日根本干不完的情况下也不干的话，明知道这样也不干的话，我觉得我何必呢。
我之前想把这次艰难的小组作业当成一次练习的机会，怎么组织团队出成果，所以在装可爱装亲切的求大家催大家发给我。对于我来说还是太耗费精力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周一摊牌，如果大家再不回我消息，我就不管了，做好我的部分交上去算了。可是如果大家因此决定忍辱负重干活的话，我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纠正错误，比如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拷贝上届的因为我们结构不一样。
哎，这么说完，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正午作为旁观者直白的告诉我，我是不是心眼太小，还是需要磨练成为一名没有感情的组长，还是不要太较真。
（另外想吐槽，去年该组员吐槽他们组长连吃饭都要过问。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们总是拖着不干活啊可不得看紧点。。这也是我生气的另一个原因，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可以表现成受害者）
好不容易温暖起来
NOON回复：
好不容易温暖起来，
你好。
作为一名编辑，也是一定程度的管理者，我可太理解你了。大概我们的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我又要抱怨教育了），一个人直到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也还没有学会合理安排时间、与人良性沟通这些基本的工作要求，所以进入一个工作组织之后，很容易就变成管/被管、一种家长/小孩的模式，这挺让人头疼的。
有一次和同事开玩笑说，应该每个人轮流做一个月主编，这样大家都会清楚组织、媒体是如何运作的，会知道每个人的责任所在。同事说，那我应该立刻辞职了吧。嗯……
不过现状如此，很难一下子扭转，只能就现有的条件思考出路了。不知道你们设计课的成员是自己选择的吗？还是安排的？在组建时有没有讨论过大家一起工作的规则和共识，如果有的话，当规则被破坏的时候，应该如何解决？一个团队的形成，不是只有完成任务，还要看很多无形的东西，包括理念是否一致，沟通是否良性，甚至人品如何，等等。这就是为什么我国有一段时间很重视“政委”，不只是重视业务，还要做思想工作。
我这两年看了一本小说《创业史》，可能很多人觉得它过时了，但是对我来说，非常震撼，如果再有人批评中国作家没思想，没系统，我就可以扔出这本书了。这本书讲的是1950年代早期农业合作社的故事。主人公梁生宝从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成为合作社的带头人，有很多思想转变。其中一句感悟是，（面对群众时）共产党员是要懂得受委屈的。我们抛除这个词携带的各种含义，把它当成一个管理学的观念，所有好的领导者，都不能太计较个人的得失，要懂得受委屈，要承担，能够帮助别人，尤其是帮助别人的成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领导者，只做好自己的那份业务。这都是可以的。因为那样的领导者，实在困难，也实在稀有。
祝好。
郭玉洁
4
正午：
你好！
看了6月16日这一期的文章，感触很深！
我没去过甘肃和北京，现在是在温暖湿润的南方的一个湖边。
我28岁，工作4年，这个年龄比同时毕业的同学大多年长2岁，毕业后折腾试错又耽误2年，所以到现在，同龄的朋友基本都收入不错，结婚生子，而我最近工作才算稳定下来，起步底薪，依然单身。
因为催婚，我和父母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差了。亲朋好友介绍的相亲对象差不多有十个左右了，这些女生大多跟我同龄，但都已经步入社会多年，世故老练，甚是成熟，三观和我差别挺大，共同话题很少，因为收入、性格、距离、三观等等原因吧，都没后续。父母说理解不了我，他们觉得只要是异性都可以相处的，聊不来是因为我的眼光高，所以每次相亲失败都会大声训斥，或是冷言相讽，一个月前我爸给我打电话，只说了一句“找不到对象就永远别回家！”就直接挂断，还没来得及说话，懵逼的我对着手机发呆。
我不知道大多数30岁上下的年轻人生活都是怎样的，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我，连工作恋爱结婚都那么奢侈。大学4年的时光真的很幸福，毕业之后就真的要自己去迎接无数的血雨腥风，作为一个自卑、内向、胆小、容易紧张、经常脸红、不爱社交的男生，去解决这些难题，可真像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啊！
祝福正午！
yang
NOON回复：
yang，
30岁，还很年轻啊，尤其是对男性来说。你大概无法想象，30岁的单身女性，要面临多大的压力，所以她们不得不成熟、世故起来。想想别人的难处，会不会让你轻松、也开放一点？找不到对象就不回父母家，那不是挺好吗？自己做点想吃的，出去交朋友，旅行，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别被自己的恐惧压垮了啊，加油！
郭玉洁
来信请致正午信箱：noonletter@jiemian.com
—— 完 ——
题图由朱墨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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