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的献诗（四首）

（之一：仇敌）

角落。在大山深处 被遗忘的村庄 凌晨时分，祖辈仍在 贫瘠的土地之中 忙绿一年的收成

他怯懦地坐在核桃树下 月光洒落在地上 闪烁着恶毒的光亮 不远处是一片墓群 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鸦鸣 有魔鬼趁机潜伏在心间

她是仇敌。与自己对话 恐惧是唯一的伙伴 翻过那座高高的山岗 她再也没有归来

2016.11.5，于广州

（之二：证词）

秋天深了，强盗洗劫了我的村庄 洗劫了硕果累累的土地 我是一个迟到的人，站在这里 见证了罪孽的诞生 目及处唯有麦杆烧尽后的余烟 临死之际，我逃进你的村庄 乞求一捧粮食存活

逃离村庄的那天下着大雨 凄风哀嚎，山谷却无声 我路过万家灯火，路过宗祠 在众人或戏谑或好奇 或同情的目光中 朝着一段幽深的隧道爬行 饥寒交加，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我仍固执地生长着 远离人潮人海，寻找一盏灯 照亮一只谋杀未遂的枭 在晨雾中等待一艘归来的远帆 等来的只是触礁的消息 甚至连轮廓也没能看清

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 我又再次想起了你 这么多年，我从未停止疑惑 从未停止申诉与祷告 像黑暗执着于夜晚 像水滴执着于河流 想起你，风暴便摧毁了我的房屋 想起你，我便忍受着漫长的灼烧 连呼吸都会颤抖，万箭穿心

2017.12.19

（之三：分娩）

母亲分娩时的阵痛，诞生恐惧 诞生火灾与丘陵似的伤痕 初冬湖泊之上升腾起的薄雾 向着远山滑行，风干的蝉翼 光明渐逝，夜晚将要升起

待到水底窒息的鱼苗浮出湖面 惨白的瞳孔锁定天空与斜阳 望向篝火旁逆风飞舞的火星 雨滴会串成线，流成尸布 盖住病床上一个含冤而死的人

那时雨滴定会从清晨落到黄昏 从一个夜晚落到另一个夜晚 而半梦半醒的蜻蜓，爬上芦苇 等待再次展翅巡游在这片湖泊 夜色的鼓声慢慢平息

寒鸦正盘旋于低低的乌云之下 已经无话可说，无冤可诉 接下来会陷入长久的沉默 直到下一次审判降临 而分娩的阵痛还在延续

2018.1.7

（之四：恶疾）

她带走了神龛与油灯 那地平线上渐逝的身影后 跟随着一个无家可归 在黑暗中踱步的人

在以后无尽的岁月之中 我看见星辰坠落，江河倒流 意象吞噬了时间与梦境

在黑暗深处惊醒，年复一年 生命本是一场幻觉 是死于流矢的飞鸟 试图逃出没有欢笑的游乐场

但我始终是个渴望归乡的人 穿过战火焚烧后的城镇 那烈日烘烤下心的炼狱 怀抱一束山花，出席一场葬礼

2019.7.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