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高考和一支被戳烂的口红

那是个平常的下午。

前几天放学路上花15块顺手买回来的茉莉花已经枯了，窗户的铁栅栏之间还放着我早就不怎么搭理的仙人掌，我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在用我爸给我买来学英语的便携式DVD机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3》的碟片。DVD机不便宜，本来是应该用来学英语的。

我妈说她要出去买菜，我沉浸在抓僵尸的情节中，应和了一声，没有抬头。

“哎呀！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妈惊叫一声。我还是没有回头，继续看电视。

“你帮我看一下吧……”我妈叫我。我不太情愿地转身，看到她拿着一支口红，手足无措。

说“一支”已经不确切了，该形容它为“一坨”。

“才35！”她说她买完菜看到百货商场一楼卖化妆品的地方在打折，“有个筐筐，里头都是打折的！”

出租屋里有个镶在衣柜上的老旧穿衣镜，看我回来了我妈很兴奋地对着镜子涂口红给我看，近乎雀跃地问我“好看吗好看吗”。我说“好看好看”，有些敷衍，心里想着一个35块钱的口红至于高兴成这样吗，留我妈一个人在边上独自兴奋。

第二天——就是现在，这支新口红烂掉了。我拿过来看，发现是昨天我妈涂完忘了把口红旋回去就直接扣上了管帽。

我妈的声音听上去快哭了，而后她从我手里拿过口红，一边自言自语“没事没事，还可以用”，一边对着镜子用那一坨口红在嘴上小心翼翼地抹。

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几年家里的经济状况的——全家每个月靠我爸800多块的工资过活，每个月要给我600的生活费，剩下的200多块要管爸妈两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如果碰上人情送礼，比如别人家有结婚的要挂礼（给红包）之类，基本就没钱吃饭了，有时候买来一把青菜要吃三天——这些父母从没告诉我，是多年后我才从亲戚口中得知的。

可是，眼前的我的妈妈看上去却是灰扑扑的——她穿着十几年前买的一套土棕色的西服套装，头发偏分贴着头皮扎了一个土气的马尾，拿着一坨被戳烂掉的口红在涂。

那一刻击中了我。即便我那时还不知道家里实际的经济状况。

之后，我成了一个勤奋刻苦努力百倍的学生。后来高考成绩比平时多了40来分，好多人来问我学习的窍门。

哪有什么窍门，只不过为了给我妈全世界最好的口红开始拼命努力了而已。

后来。

后来我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找到了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努力工作，挣钱，妈妈喜欢什么就给她买。而口红，真的成为我用工资买给她的第一样东西和最多的东西。

妈妈说：“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于是我辞职了。

辞职的时候是个夏天，我在夏夜的微风中启程，向7000多公里之外的我的爱人奔赴而去。

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