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表里山河(三)
接上篇行程,山西洪洞县赵城镇广胜寺,新绛龙兴寺、绛州三楼、绛守居园池
十月二日傍晚,抵达洪洞县。
翌日一早,乘车直奔广胜寺。广胜寺所在的赵城镇原是赵城县,解放后赵城县一度与洪洞县合并为洪赵县,此后又变成现在洪洞县下辖的赵城镇,因而很多资料称之为赵城广胜寺。广胜寺分为上下寺,下寺濒临霍泉,傍中镇霍山而建,上寺则嵌在霍山山腰。古代山川祭祀,除五岳外,另有五镇,中镇霍山就是这五镇之一。
水神庙前的霍泉上建有分水铁闸,闸上覆亭一座,系清代所建。亭两侧矗立着两块雍正年间所立碑,碑上镌刻着广胜寺及水神庙当时的平面图,与今天相差无几。

水神庙与广胜下寺位于霍泉北侧,东西并列,现存建筑主要为元代大德七年地震后重建,这次地震见于史书记载,震中恰恰就在赵城,对周边地区造成了严重破坏,晋南地区的古建筑曾经受到大范围波及,很多寺观庙宇现存建筑就是在此次大地震之后重建,位于震中的广胜寺及水神庙自然不能幸免。

明应王殿,元代建筑,重檐九脊顶,广深各五间,副阶周匝,殿身三间。殿内现存较为完整的元代壁画,题记为泰定元年四月(1324)。明应王殿内的壁画和彩塑极具看点,某种程度上甚至盖过了建筑本身。


水神庙现存建筑仅一座戏台式的山门及明应王殿。从明应王殿东侧围墙上的一扇小门穿过,就进入了广胜下寺第一进院内。山门广三间深二间,单檐九脊顶,前后各出披檐,披檐下附带垂花柱及斗拱,悬挑在檐柱以外。



适逢殿内重修泥塑,工匠们先做了两个小比例模型作为比照。不得不说,两座小比例的泥塑天王做的相当精致,头饰、服装、甲胄、武器,乃至面部表情都细致入微。



广胜下寺前殿,悬山顶,面阔五间,正面仅当心间施补间铺作,四铺作出单昂,重栱计心造,柱头补间无差别。

广胜下寺的元代建筑历来都是建筑史界研究元代建筑的标本之一,或者说是基点之一,不加修饰的木材,斜置的大梁(或是粗壮的昂尾),不拘一格的减柱、移柱,这些体现在广胜下寺元代木构上的特点被视为元代建筑的整体特征,并更进一步成为支持元代建筑发展水平滞后等观点的实证。元代国祚不过九十余载,从蒙古人作为草原民族的一支迅速崛起,到元代统治者在农民起义蜂起的残局下退出长城线以外,大规模的战争几乎从未停止,长期的战争对木构建筑材料、 匠作传统乃至人力资源的破坏固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元代建筑、艺术的真实水平却未见得真如传统论调那般不堪。
广胜寺元代木构的特点是否就是粗犷、落后的社会风气的写照暂且不论,元代建筑或者艺术的整体水平毕竟不能用现存凤毛麟角的遗构来猜测,元大都早已荡然无存,昔日的繁华盛景却不能被轻易忽视,况且即便局限于元代现存遗构,永乐宫、德宁殿(见后文)也是难以略过不表的。


下寺最后一进,来到正殿,下寺体量最大的一座建筑,悬山顶,广七间,斗拱五铺作单杪单下昂,重栱计心造,无补间铺作。


广胜下寺的后两进建筑也曾保存有满壁壁画,殊为瑰丽,在20世纪早期的社会动乱中辗转流落海外多家博物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药师佛会图来自广胜寺后大殿西壁,堪萨斯纳尔逊博物馆所藏炽盛光佛会图来自广胜寺后殿东壁。如今殿内四壁皆是白墙。

看罢下寺,徒步登霍山参观上寺,途中时不时透过浓密的灌木丛回顾下寺。

广胜下寺门可罗雀,上寺却人头攒动,敬香的信众念念有词,游人熙熙攘攘,这才令我们恍然意识到——现在可是十一假期。较之于下寺,广胜上寺的建筑遗存年代更晚,主要为明代遗构,建筑本身的看点也没有下寺那样重,倒是弥陀殿内年代未知的彩塑——尤其是主尊两旁的胁侍菩萨——令人为之一振。





建于明代的飞虹塔遍体琉璃,算是明代琉璃制品大盛的真实写照,琉璃烧制的檐口、仿木斗拱、各层装饰、脊饰极尽工巧,除此之外,塔本身并没有太多看点。此外,引人注意的就是广胜上寺的平面布局了,虽然上寺现存建筑尽数明代重建,但以巍峨的佛塔矗立在寺院中轴线上的布局方式暗示了寺院更为古老的历史,飞虹塔虽为明塔,但它却是在更早毁掉的寺塔原址上重建,因而保留了早期寺院的布局特点。下寺的元代壁画中也有一角描绘了上寺情景,壁画中寺院的规模更为可观,殿阁重楼林立,其中一座高耸的佛塔倒是像极了现在的飞虹塔。


作别广胜寺,离开洪洞县,前往晋南名城新绛。新绛故称绛州,在民国时期改州为县的潮流中改名,由于当时山西已有绛县,绛州因而改作新绛县。
抵达新绛时已是傍晚,耸立在闹市之间高地上的龙兴寺塔映入眼帘。于我而言,这是不太寻常的访古经历,大多数时候,较为完整的古建筑遗存往往位置偏僻,似佛光寺那般深藏山坳中的自不必说,即使是同样地处城区中的应县木塔,也要与一般居民日常活动的区域隔开几条仿古街。龙兴寺前却是一片小广场,周遭环境也是标准的地级市闹市区的氛围,高台上的龙兴寺就这样被喧闹的商业建筑包围,车水马龙的街道在寺前广场南侧东西展开,着实有趣。
第二天一早,起身探索新绛,除了在城区街道中感受到的新旧交织,新绛县的天际线也颇为特别,龙兴寺塔与新绛天主堂在建筑普遍低矮的市区中东西对峙。

登上高高的台基,进入龙兴寺内。龙兴寺大雄宝殿系元代所建,殿内一堂彩塑十分精彩,仍有宋金遗韵,可惜不许拍照,一张图也未能留下,只是每每念及此处,昏暗的堂内气韵生动的菩萨、神兽总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塔后有两处宋金砖雕墓,可以进入参观,内部空间十分逼仄,当时我是第一次进入此类墓中,感觉十分新奇,后面的行程中还有更为精彩的马村砖雕墓。



下一站是绛守居园池。绛守居园池就在著名的绛州大堂北侧,虽然现在二者之间并未连通,作为历代绛州州牧、太守等休闲游憩之处,园池与绛州大堂曾经必然是同时包含在绛州州署建筑群之内的。绛守居园池虽然号称隋代花园,文献中也着实记载了花园的历代沿革,但隋代的面貌在今天的园林中自然是荡然无存的,现在的绛守居园池格局形成于清代,建筑遗存也都重建于十分晚近的年代了。不过在北方遇见这么一处绿意盎然的园林也算是较为难得的体验了。





绛州城内的三楼打包作为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们去的时候似乎正赶上庙会一类的当地活动,三楼周边十分热闹。




新绛的最后一站,本来作为重头戏的绛州大堂并未开放,墙外远远看了几眼,匆匆离去,已是中午。一路西行前往稷山县。太阳西斜,阳光穿过青龙寺直棂窗间的裱纸,变得朦胧,为往生者而建的地下世界幽静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