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图印象记
因工作需要,一放暑假,就与同事到北京国家图书馆查找资料,待了几天。
国家图书馆交通方便,地铁四号线、九号线都能直达,公交车站之多,更是没法算。馆中最壮观的是阅览大厅。乘自动扶梯到四楼,隔着玻璃幕墙往下看,阅览大厅像一个巨大的天井,呈回字状向下延伸,足有四层,每一层的四周都是书架,从书架到口字护栏的空地,整齐地摆放着桌椅。九点钟开馆后,人们陆续进来,很快,大部分座椅上都有了人,特别是紧贴中间口字护栏的桌椅,几乎没有一个空座。每一层外墙(不含大门一侧)与中间回字大厅之间,形成三个阅览厅,整齐地摆放着书架和桌椅;外面靠窗的是桌椅,里面是书架。每个大厅都空出一小块地,摆放着十个左右真皮沙发,坐在沙发里读闲书,真是惬意。这十个左右沙发很快就能坐满,有的人手里拿着书,读着读着就能睡着。我也睡着过一次,醒后神清气爽。

阅览大厅一次取书,不能超过三本,读完后放到书架边的还书架上,有专人整理、放还。这种做法,跟复旦大学图书馆是一样的,虽然增加了管理员的工作量,但避免了插架紊乱的情况。图书馆的这种不怕麻烦的服务精神,值得钦佩。管理员似乎是随时整理、插架的,还书架上几乎不见有书堆积。我重复取阅过几本书,等我下次取阅时,发现它们都准确地插放在原位,这令我肃然起敬。
我们第一天初到时,就进了阅览大厅。当时我们只想利用馆藏数据库。按照我在复旦的经验,用自己的计算机在馆内上网,就可在图书馆网页上找到相关数据库检索、下载资料。出人意料的是,图书馆内无线网出奇地慢,慢到数K级别,一眨眼回到了十多二十年前的拨号上网时代。这样的速度,别说检索资料,打开网页都困难。我们只好到四楼的电子阅览室,用馆内计算机和有线网查找资料。在这里,网速没有问题,数据库也相对丰富,但还是不如复旦图书馆齐全。查到后还经常看不到内容。像国家图书馆这样的国内顶级公共图书馆,在这方面的工作,还是不如复旦图书馆细致、扎实、舍得下本钱。
此后几天,我也偶尔到阅览大厅翻看闲书。因时间短暂,只大略地看了三本,李戡的《李戡戡乱记》、俞樾的《春在堂随笔》和程星的《美国大学小史》。

李戡的书最有趣。此书由台湾知名媒体人陈文茜作序。这没什么,有意思的是,这本书是李戡十七岁时候写的,更有意思的是,前面有其父李敖写的《导读》。你没看错,是“导读”!这是独特的李氏之狂。这种李氏狂傲,连书皮都不用翻开,就无遮无拦地扑面而来。看来李敖狂傲一生,仍不满足,他要借助血缘纽带,把狂傲基因传承下去。阮籍不允许儿子加入自己一伙,嵇康不厌其烦地教儿子规规矩矩做人。鲁迅先生说,这是阮籍、嵇康自我否定的表现;我更愿意相信,这是阮籍、嵇康舔犊情深,不忍心看到儿子像自己一样,遭受苦难。李敖因狂傲两罹牢狱之灾,却初心不改,是亏没吃够?还要逗引得儿子像自己一样,狂傲不羁。这也是没谁了!
李戡的这本书是十七岁时候写的。十七岁的少年能写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李戡却没有说什么愁,而是用犀利的笔调,批判他所接受的中学教育;这应该是得自他父亲的真传。他的批判,集中在政治层面,批判的是近二十年来,台湾中学教育中的去中国化、台独化的虚妄。因时间限制,我来不及细看李戡写的内容,却被他书前引用的马克·吐温的一句名言吸引住了:“我从不因上学而妨碍我受教育。”幽默作家马克·吐温惯于作此似非而是的反讽之句,李戡引来,却见其家学渊源。李敖的狂傲,李戡的续狂傲,都是从这句极具反讽意味的格言中来的吧。
李戡的书我只大略翻了一翻,李敖的“导读”我却从头读到了尾。他的导读,前面一大部份是回忆,回忆自己十七岁前后的读书生活,写得很有趣。我摘抄一段:“《从读〈胡适文存〉说起》……这是我在《自由中国》上发表的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文字。这篇老练的文字,大家都不清楚是我十七岁时写的。我有这么好的写作能力,和我从小就养成了重视课外书的习惯、也养成了买书藏书的癖好有关。”句中有他毫不掩饰地自称“老练”、自夸“这么好”,别人看了也许要反感,我却觉得挺提神。这是夫子自道,看来他没少在儿子李戡面前自道这些。也正是有了买书、读书、写书的雄厚基础,李敖的狂傲才显示出份量。李戡也是这样的吧?
《春在堂随笔》《美国大学小史》,只是大概地翻了一下,印象很淡薄,就不写了。好在《春在堂随笔》我已在网上订购,很快就可以收到书了。
坐在国图阅览大厅的椅子上,我忽生梦想:将来也写一本书,就叫《我在国图读闲书》。这只是一个梦。读书只为稻粱谋,得混饭吃,我有那闲心,也没那闲胆,就算有那闲胆,也闲不出那份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