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国
一
我十岁的时候，喜欢瞪着眼睛看人，照相的时候尤其喜欢瞪着眼睛，有一张照片，我站在表妹身后，四岁的她，红扑扑的圆脸，安静的坐在竹椅上，我瞪着的眼睛，在照片里过曝。
那时，她的父亲与奶奶时常来我家，我的父母、小姨与他们进行一轮又一轮离婚与和好谈判的时候，我就负责带着妹妹到处玩。
我把食指给她，她用整只手握着，带她去镇上的青云饭店吃早餐，那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小馄饨，肉泥与面皮的比例刚刚好，汤是真正的骨头汤，葱是细细的米葱，麻油只有一滴，混着一点胡椒粉，我和她埋头吃，以至于忽略了老板一直严肃的脸。
后来，她父母还是离了，小姨在我家的兽药店上了二十多年的班，我一直接受的信息，她前夫是妈宝，前婆婆是一个骄横跋扈坏事做绝的妖婆。
从小到大，她与我争吵那么多次，我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外公家里拆迁，为了给作为出嫁女，本无分房户头的她也弄一套房子，父亲找了她前婆婆打证明居然轻松的打到了。
直到后来，她逼外公立遗嘱，再分半套房子与她，我母亲好言劝她，农村习俗，舅舅养老，就给舅舅吧，外公外婆卧病，她确未疏财半分。她却拿我母亲的鞋偷偷挂在门后面，请了巫师给我母亲下降头，我才意识到，她和她的前婆婆都是妖婆。
二
我二十岁的时候，喜欢去父亲的挚友兼邻居家玩耍，他家的哥哥快要毕业，带着大学的女朋友回来玩。
我小心翼翼的说话，生怕自己礼数不周，让未来的嫂子生气。
未来的嫂子没有生气，和哥哥好好的结了婚，去了苏州，那是她的家乡。
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坐在车上，以为他们真的幸福。
是很幸福的吧，如果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没有太多的想法的话。
后来他们离了，嫂子用一句话就让房产的所有权和儿子的抚养权都归了她。
半年后，她的父亲高血压突然去世。
哥哥续了弦，又生了一个，新的嫂子，至少人前很给他面子，小小依依，少说多笑。
他每年暑假寒假都去接与前嫂子的孩子到他家，那个孩子的行为细节、说过的话，都会被他的父母以成人的视角解读给我们听。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早熟。
三
我的女儿已经六岁了，以前会用整只手握住我的食指，现在忽然变成了整只手握我整只手。
我的爷爷在她六个月的时候去世了，我的外婆在她五岁的时候去世。
她的母亲都会叮嘱，不要多让她参加这些与老人告别的场合。
好在现在的科技发达，我手机里都留了他们的照片，偶尔我拿出来看看，就觉得，好像他们还没走远。
父亲也老了，经常'讲他小时候爷爷和他一起经历的事。
而现在，我女儿，她和我前面两段里提到的小孩子一样。虽然小，也开始无力的去选择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我知道有人想要我付出代价。
她自己甚至也是我的代价。
我为什么要付出代价？在她看来，是冒犯，而我看来，是不合适。
即使有几件小事斗赢我的快乐，相比与我长期相处来说，那也只是苦中作乐吧。
父亲老了，幻想再买套房给我们，就能化干戈为玉帛。每天找我谈心，想问我怎么办。
他看得出我很疲惫，却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带着女儿走出误入的女儿国。
我不想再因为我和女儿的闯入而打扰她们三代人三个女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