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废墟探索实录
查看话题 >一个人的罗马假日：混荡在光与影的迷途中
奔赴意大利的旅行真的梦想太久了。今年四月，我开始着手准备，签证、行程、住宿、机票、火车票、攻略、相关的书和电影……功课笔记做了大半本。一直到6月24号正式出行前，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很投入，很专注，很认真，为了这项2019年最重要的计划，为了这股29岁最强烈的冲动。
特意把旅行时间安排在这会儿，我是有私心的。去意大利的理由就像通往罗马的道路一样多，但要我来说，最大的理由就是想去那里体验夏天。我爱夏天，同时我又是深爱意大利电影的，尤其是对于故事发生在夏天的电影，最为迷醉。所以，当夏天和电影联系起来，对我的感官碰撞就像阿莫多瓦在新作《痛苦与荣耀》里的描述：“我对电影的概念总是联结着夏夜的微风，只有夏天我们才看电影……我童年的影院，闻着永远是尿味，还有茉莉花香，以及夏日微风的气息。”
一个人，两个背包，三场电影巡礼，四大主要城市，五座周边小城，组成了我意大利之旅的全部内容。6月25日下午3点多，经历了12个多小时的飞行后，我顺利抵达罗马费尤米西诺机场，不顾飞行中的困顿和时差的倦意，带着满身的能量和盎然的兴致，准备用眼、用耳、用鼻子、用皮肤……全方位的来感受意大利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刚提完托运的背包，就遇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中国旅行团，只听导游严肃地讲道：“大家千万要看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特别是包包，小偷看到你是外国人会很容易就上去抢的，抢到了就跑……”关于观光客在欧洲被抢劫偷窃的事情我早有耳闻，所以在贵重物品的管理上是加倍小心了的。出了机场，乘坐机场官方的TERRAVISION巴士，直奔罗马中央车站，也正是所谓的罗马城市中心。
我上车的时候，90%的座位都已经有人了，放眼望去，我是唯一的一张亚洲脸。刚刚坐定，车就启动朝市区方向驶去。看着窗外的景色，平平无奇，多处还在施工，没有任何罗马的特色，假如我是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在此处，告诉我这里是新马泰我都信。平平常常的建筑，低低矮矮的楼层，宽度一般的快车道。当车子经过华为大楼的时候，我才眼前一亮，这是目前看到的外观最阔气的楼层了。我瞅了瞅身边的人，多数都在打盹和玩手机，想必多是当地人或常来罗马的，对窗外的一切早就不稀奇了。
大约40分钟后，车子穿过一个个老旧的城墙，古罗马的风格霎时扑面而来！看过很多发生在罗马的电影，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些黑白片，罗西里尼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德西卡的《偷自行车的人》、德桑蒂斯的《罗马11时》，以及风靡全球的《罗马假日》。受这些经典佳作的影响，印象中的罗马也是黑白的。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写过：“我是以黑白影像来理解这城市之灵魂。”在我眼里，罗马之魂同样是黑白的。看黑白老电影的时候，总会好奇胶片稀释掉的那些真实颜色究竟是什么，这种好奇丰富了我的想象，幻想黑白灰的背后那五彩斑斓的又一个世界。太浓烈绚烂的色彩都会褪色，而黑白灰却很难，黑与白，褪去了其它多余的色泽，似乎象征着永恒，和被历史赋予的“永恒之城”罗马有了戏剧性的维系。因此我在欣赏每一处景观或建筑时，都在脑中过滤掉掉它们真实的颜色，仅留下黑白版本。用同样的方式，我也将前两日在罗马拍摄的照片修成黑白版本，借此还原成我心中的那个永恒之城，也油然生出一种在异国按照自己感受创作挥洒的成就感：我就是这座城市的导演，我是我故事里的主人公。
巴士在中央车站停靠，下了车迎面一股子热浪涌来，火辣辣的烫在皮肤上。这样的温度下暴走罗马城，两天就足以晒成铁锈色。启用手机导航，我开始朝订好的住宿步行迈进。在做攻略的时候，我手绘了粗略版的罗马景点地图，依照天数给自己安排了相应的线路，除了到梵蒂冈路程相较远一些，其它地方我都考虑直接步行前往（其实后来去梵蒂冈也是步行的），所以相关的旅游车票例如Roma Pass这种我也没有买。相比电影，对罗马街景最直观的印象来自真人秀《花儿与少年》，当节目里那带着坡度的马路、人与人迎面擦肩的窄街道和奇特的街角在我眼前重叠时，我就像真的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召唤，从一个时空忽然穿越在此。我一边走一边用相机拍着遇到的有趣的街上小景，不知道今天鞋带怎么回事，前前后后松了好多次，我就这样在找住宿的过程中，一边走一边拍照再一边系鞋带，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我花了半小时才到达。
这趟意大利之旅总共要住四个地方，罗马选择的住宿前期预定时花费的精力最多。我订境外旅店的习惯，通常都是在Booking上面看详情确定一家，支付的时候再针对所有国内App上给出的价格选择最省钱的。不过在Booking上选择欧洲的住宿有两个小缺点，一个是很少有中文评价，另一个是很难看到旅店门口外观的照片，房间内的细节照片倒是应有尽有。第一个缺点倒还好说，像第二种没有门口外观照片的就一定要确保地图导航定位不要出问题，我这种背包客问题还不大，要是提着拉杆箱找来找去找不到真的会不方便。我这次订的旅店外观就很不起眼，隔着点距离看的话根本看不到Hotel的名字，好在定位是精准的。接待我的是个叫戴尼洛（谐音）的意大利男人，操着意式口音的英语，给了我一张纸质地图，和一把带着塑料牌子的钥匙，并告诉我在每次出门时要将存放在前台，这是意大利家庭型旅店很普遍的规定，毕竟不像连锁型酒店刷卡进门，卡丢了可以补，钥匙丢了还是很麻烦。旅店里是那种老旧的欧式电梯，又小又慢噪音还大，里面最多能挤三个人，有大件行李的话只能盛一个人，住在楼层不高的房间就没要去硬挤，关键要等蛮久。这边的楼层排列跟中国不同，他们是0、1、2、3、4……0层相当于我们的1层。我住的虽然是一间单人房，但并不便宜，相比其它城市住宿费用最高。床也比国内的单人床小，如果睡觉不老实一翻身就容易掉到地上。虽然小，但房间的布置协调，充满了一个浪漫单身汉的贵族气质。
冲了个凉，仿佛整个人士气大振。时间快到6点，国内已是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出门走到街上，强烈的日光能把时差和瞌睡虫杀个一干二净。旅店300多米外就是罗马斗兽场，预订了另外的时间参观，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迫不及待想去它外围走走。
出乎意料，我对斗兽场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它的周围有那么多垃圾。矿泉水瓶、塑料袋、包装纸……遍布在斗兽场椭圆形广场四周，让我不禁嘲讽，谁说欧洲人不乱丢垃圾的。这个时间多是从斗兽场参观完的游客，他们在广场上找位置和斗兽场整体合影，看到我背着相机拿着架子一副专业的样子，很多人找我帮忙拍照，我一一应允。不单是他们，看到我一个人，“骗术”也在逼近我。
“嗨，我亲爱的朋友，你穿的这双鞋子真漂亮！”一个背着斜挎包、手里攥着很多手链的黑人走近我。
“谢谢。”我一眼识破了他的目的，准备避开他。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从哪里来？可以告诉我哪里可以买到这双鞋吗？”他仍然试图朝我靠近。
而我假装没听到，只是敷衍地笑笑朝他再见，拿出相机拍风景装出被景致征服的样子。看我这样，他只好表现出被扫了兴一样走开了。但我偷偷瞄了瞄附近，像他这样装束、手里握着一堆手链的黑人有很多，我这边没上钩，他们就立马把鱼饵转向其他游客，不管你是独行侠还是成群结伴，不管你是白皮肤黄皮肤，也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在他们的目标范围内。类似这样的陷阱和骗局，不同的国家却一样的戏码，找个藉口就和人套近乎，什么鞋子漂亮，那还用你说啊，谁愿意穿个乞丐一样出来旅行。所以每每遇到这样的黑人，我要么绕道要么加快步伐，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的歧视，但的确讨厌。一旦真让他钻到了空子，将他手里的链子戴到我手上，那我想摘都摘不掉，只有掏钱，可不是想给多少给多少，而是由着人家狮子大开口。
离开这里，我朝反方向的威尼斯广场走去。名曰威尼斯广场，是因为仿照威尼斯圣马可方形广场而建。虽说是个广场，但周边的博物馆、美术馆、埃曼纽尔二世纪念堂，以及汇合了五条主干道的交通枢纽分散了人流，使得在这里并不会碰到刚刚在斗兽场外经历的人流不息的场面。跟周边的废墟和遗址比较起来，偌大的威尼斯广场显得格外年轻和新潮，尤其是醒目的埃曼纽尔二世纪念堂，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新古典主义建筑，被大家取笑成“结婚蛋糕”和“打字机”，因为外观和这两样东西太像了。这里层层叠叠的台阶倒是很适合停下脚步坐下来，整个人暂停一下，看一看车流，看一看被阳光照耀的云层，看一看旁边的图拉真广场……古与今的碰撞，新与旧的混合，动与静的交错，化作身边的一缕微风拂向我。
此刻已过了8点，可天还没有要黑下去的样子。我查了查许愿池和西班牙台阶的位置，发现都很近，便打消了找地方吃饭的念头，直奔这两个目的地。《罗马假日》里安妮公主饱睡一觉后懵懵然又悠哉悠哉的行走在罗马街道的样子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带着时差、下飞机才几个小时的我就迫不及待追寻她美丽的足迹了。奥黛丽赫本连同电影里的邂逅和分离都是美丽的，可现实就不是如此了，当我看到许愿池和西班牙台阶上水泄不通的人潮时，怎么也没办法同电影画面联系起来。赫本理完发出来的特莱维喷泉，吃冰淇淋的西班牙台阶，都被卖东卖西的商贩、吹着口哨维持秩序的保安、嘈杂的各国游客搞得变了味。我也没有坐上前去拍照，只是远远的观望，决定还是要在大清早没人的时候来，不然除了烦躁真的没有什么心得。再得天独厚的旅行地，被游客塞满后都会显得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决定打道回府，买了些吃的回旅店去吃。然后倒床就睡，养精蓄锐，趁那些知名景点被游客占领前打卡完毕。于是乎，在第二、第三天一大早，我塞了几片饼干就出门寻访心中的《罗马假日》，以下这些照片，大多数都出自这个时候。我把一些电影里的图也贴了出来，将上个世纪50年代的罗马和今天的罗马做一番对比，看看这70年的沧桑里，变与不变的都是什么。
特莱维喷泉，又称许愿池，似乎永远和寂寞无缘，我八点钟到访就已经碰到不少的人了。看来世界上相信永恒爱情的人真多，以为来到许愿池，背对喷泉抛硬币许愿，爱情就会地久天长。我是实在拍不出镜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照片，难道非要早上六点钟就要来这吗，算了，它还不足以把我迷醉到那个地步。在任何一款旅行App上，许愿池都在罗马景点中处于排行前三的位置，我却不能认可。
走到西班牙广场一看，总算如我所愿了，这一大清早的还真没什么人跑到台阶上干坐着。我走到赫本吃冰淇淋和派克聊天的那几级台阶上，朝后方仰望是罗马三一教堂，朝前方俯视是贝尼尼设计的破船喷水池，因为西班牙大使馆就在附近而得名。
赫本吃冰淇淋的造型已然成为女生们来罗马的“行为艺术”，从旁边的冰淇淋店买一个不失对女神的致敬。不过台阶上是禁止饮食的，会有制服人员到处巡逻，别说吃冰淇淋，把三脚架调到一定高度都是不允许的。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非要拍出电影里的效果，那就带着三脚架早点过来吧，赶在工作人员上班前。
至于已经在外面转过一圈的斗兽场，我到正式参观的那一天也是选择了早上，8点半的第一场。之前在国内订门票的时候只剩下“门票加视频导览”这项选择了，相当于多收一份导览的钱。没办法，只能要它。我在做攻略的过程中，已经看了大量的相关资料，把收获全做了笔记。我是不太认可去到一个地方就租一个讲解这种方式的，因为我之前也尝试过这种图便利以使自己现场学知识的方法，但是却发现这并没什么卵用，一是记不住，二是这个东西分散了我对现场细节和展品本身的注意力。提前做些功课，在正式参观的时候，根据个人兴趣有侧重的 去看去想去感受，我们是去和历史交流的，而不是一味地去盲目学习的，这样很容易搞得自己很累。当我拿着视频导览的时候，我还能让自己一边看现成的斗兽场，一边再看视频？它完全成为了我的累赘。
斗兽场内侧观众看台的流动区域，变成了展览厅。惊喜的是，对于斗兽场的两千多年的变革，这里有充足的汉字解释，这也是我在意大利遇到的唯一方便给中国人看的详细介绍。搞清楚这些内容，都有可能比视频语音导览的帮助大。
和电影里相比，今天的斗兽场发生了些变化。为了进一步的修缮及考古，很多区域没有开放，但在开放的区域内欣赏就已经可以体会到斗兽场在设计学和工程学上的杰出。古罗马时期的斗兽场，上午举行人兽搏斗，中午对犯人进行杀戮处决，下午是民众期待的重头戏，两名角斗士之间的对决。特殊时期，还会举行浩大的海战表演。可以想象，这里曾有过多少残酷，多少血腥，多少亡魂。历史学家总是用辩证的观点评判斗兽场，一方面它带来杀戮与死亡，尤其持续了近四个世纪的人兽搏斗，导致动物种群数量锐减，另一方面又赋予罗马人身份认同，灌输军事精神，塑造罗马人坚毅的品格。可是在我眼里，无论如何都觉得第二点相当之牵强，身份、精神和品格这些东西竟然要靠他人的性命来锻造，真是没人性。
从斗兽场转了三个小时出来，可以拿着门票直接去古罗马遗址，又叫废墟。阿麦特拉希姆的名言：“美景之美，在其忧伤”，在这里能得到完美的印证。远远的看着那些伫立的断壁颓垣，想象着多少代人和故事湮没在帝国遗迹的余烬中。这儿是能让人一瞬间静默的地方，最好在黄昏时到来，夕阳残照里，都一块石头都是诗，每一棵树都能让人心悸。
在这么多帝国光影的痕迹中，我一个人走走停停，拍下了这些照片，再将它们处理成黑白单色。在凝视一幅没有色彩的照片时，伤感和喜悦都得到了满足。拍照并不是旅行全部，但却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拍出一些能令自己满意的照片，确实能够在获得小小成就感激励自己的同时，有更好的心情继续深入旅行。照片不是旅行的结果，只是一种手段，照片的背后，我的眼前，我的感受，才是当下旅行最真实的意义。
（下一篇，奔向圣天使城堡、万神殿，打卡波盖塞美术馆、纳沃纳广场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