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开播了,我却只想再去看看书
说这部电视剧之前,我想先让大家回顾一下《缥缈录1》中的一个情节。
在这一整个系列的开篇,第一场战争讲述的是青阳部的大君为了维护库里格大会,派九王率领虎豹骑灭了真颜部。
而实际上真颜部的首领龙格真煌,这个在草原上被称为狮子王的男人,是青阳大君吕嵩的外甥。
就是靠着他的帮助,吕嵩才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度过最艰难的少年时期,也是靠着他的支持,吕嵩才在叼狼大会上夺下狼首娶了巢氏的女儿,最终得以坐上了北陆大君的位置。
吕嵩曾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请人雕琢了一粒玉玲珑送给了龙格真煌,并且跟他承诺,自己若是回到北都能当上大君,就许他永守铁线河以南的牧场。
后来他真的当上了大君,却没有信守这句诺言,在真颜部的草场被人占了,牧民都已经饿死了人的时候,他明知道这是其他部族在逼真颜部反叛,却还是下达了平叛的命令。
于是草原的狮子龙格真煌死了,在他死去的最后一刻,嘴里还含着几十年前舅舅送给自己的那枚玉。
随着大君把这颗玉从死人的嘴里挖了出来丢在草原上,北陆大君和真颜首领的那段情分,就此消逝在茫茫的草原上,仿佛一场梦,再也找不着痕迹。

回顾完这个故事,我们再回过头来讲这部电视剧。
我相信最开始为它期待为它激动的人中,大部分都是曾经喜欢《九州缥缈录》这本书和热爱“九州”这个东方幻想世界的人。
从最初得知它要被拍成电视剧之后,大部分人还是观望心态的,因为见过了太多改编失败的电视了。
直到慢慢知道了它有着非常巨大的投资,知道了它还有一群非常强大的演员阵容,那些不放心的心态也开始慢慢放下,欣喜之情开始蔓延。
之后预告的一批批放出,开播时间的一次次猜测,都使它越来越撩动着等待者的心弦。
特别是在六月份又经历了开播前十分钟突然停播的大起大落,到这次能够真正播出,很多人都已经在心底为它祈祷了不止万遍。
我不知道那些守在屏幕前的读者们第一眼看到它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但从满怀期待跌落到措手不及,再变成跟不上节奏是肯定的。
即使是我这种带着它可能会与书中大不一样的想法去看的人,都还是被这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惊吓到了。

第一本书里面缓缓展开的剧情,到了剧里面却仿佛过山车一般,嗖嗖嗖的在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全讲完了。
这时候时候我还在想,北陆的故事可能因为都是阿苏勒小时候的事,由于没有使用小演员来演,那么一笔带过就一笔带过吧,没想到这只是蝴蝶效应的一个起始,后面越改越乱,完全是跟书反着走了。
这个改编已经不能用大刀阔斧来形容了,更像是东拼西凑,不知道是要化繁为简还是要化简为繁。
很多的人物关系说没就没,很多的人物阵营说改就改,除了人物的名字还在,大部分的故事线都被改得面目全非。
以前看别的电视剧,原著党在撕剧集,觉得可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喜欢不看就是了,何必如此矫情,现在才觉得,并不是这样的,这种情况下,即使不看却还是会膈应。
于是很大一部分以前最支持最热爱这本书的读者,却成了最先看不下去这部剧的观众,他们气愤的在知乎吐槽在豆瓣打低分。
其实我是完全理解这些人的心态的,就像本文最开始时候的这个故事那样,为什么最支持吕嵩的真颜部会反,只因为整个草原都逼着他们反。
为什么这些读者会叫会喊会难以忍受,可能是因为他们气不过有人已经把这个故事原本是什么样子,都彻底的忘记了吧。
大合萨说,神的胸膛里没有心,那只是一块铁石,我们是不是也要说,作者的胸膛里没有心,那只是一块铁石?

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继续看了下去,抱着要以一个非读者的看法去追剧,抱着完全没有期待的想法去追剧。
就比如我吧,在第一集开头就发现不对劲之后,赶紧先跳着把第一集看完,接着再第二集第三集……一直到第八集,在第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先把全部放出的剧情大致过了一遍。
在知道了故事被改成什么样子之后,我才耐着性子再一集一集的看完了,越到后面我越觉得,这已经完全不是缥缈录的故事线了,这算是一个崭新的故事。
从来都不觉得电视剧要跟着原著完全一样的拍,可是却没想到可以这么任意改动,拍的不一样不要紧,可是同样的人物呈现出完全相反的姿态,却是难以忍受的。
把各个人物的台词互相嫁接,把本该经典的场面重新演绎,我不知道是这些导演编剧们不认可原著的剧情和架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要做如此多的改动。
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按照原著拍,大不了重新做一部其他九州世界的剧,那为什么却又要使用原来的人物,借着原来的幌子来讲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看完已经播放出来的集数,我迫不及待想再去看一遍书,我想去看看,到底书写得有多难拍,会让电视剧把所有好看的场面都完全用另一个方式去展示。
曾经看到一个说法,说同样的字数,在冰与火之歌第一卷中马丁老爷子可以讲多少内容,而在缥缈录中江南却只能讲多少内容。
可二者本就不一样的写法,缥缈录一直都不是只靠剧情的繁复取胜的,它更多的还是靠着文字的渲染,情绪的起伏,让人完全带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里面去。
这是一本有细腻感情的书,所以很多人看到一句话都会心酸,可是剧里面却看不到那些在书中细微的感动点。
六本书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少年从十岁走到十六岁,一点点成长起来,一点点见识到整个世界的残酷。
在书的第一本里面,是通过阿苏勒的周遭环境去描写整个北陆的概况,而第二本,则是三人组的相逢和苍云古齿剑出现而引出天驱的故事。
打开第一本书,我们看到的是阿苏勒第一次领略残酷战火时的悲悯,是大君不得不屠灭真颜部时的无奈。
还有大合萨在跟阿摩敕讲述草原历史时的沉重,阿苏勒跟爷爷被囚禁在地底时的心酸,一切都围绕着谁会被当做质子送去东陆来写。
吕嵩作为整个草原的大君,会去屠灭那些支持自己的不落,会去跟下唐结盟,为的是什么,野心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他要维护整个北陆的安宁,为了北陆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去寻找新的出路。
阿苏勒作为一个世子,他想去承担那份责任吗?
他没有,他最初还只是一个怯懦的小孩,需要依靠家人,但是到了不得不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的时候,他会毅然站出来。

打开第二本书,我们看到的是姬野一个人抱着枪的孤寂和不甘,是阿苏勒远赴南淮为质子却又无时无刻的想念家乡。
还有少男少女们不带任何杂质的不期而遇,他们无忧无虑的追逐打闹,天驱领袖们为了寻找一柄剑而重新联手,整个天下的格局开始显现。
就比如阿苏勒,在演武的时候,他会抬头看着天边的雁想这里的天空跟北陆是一样瓦蓝瓦蓝的,可以看到白色的云和失群的大雁。
在路夫子讲学的时候,他听着课走神,画上一幅北陆草原和羊群的涂鸦,因为那里有他熟悉的亲人。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苏玛想大合萨想姆妈想阿爸,想这门复门关复关的东陆什么都好,却没有一样是他想要的。
姬野呢,他是想要出头,但是他更讨厌的是跟在别人的马后面,他连昌夜都不想跟,怎么会沦为雷云正柯的跟班?
他跟羽然从没有过不打不相识,后者从来南淮城的第一天就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们从没有过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相互追打的过往。
可惜在剧里面,我只看到了剧情在嗖嗖嗖的往前走,仿佛乱世的车轮突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所有人都被推着急切的往前行进,却再看不到人物那最细微的心情描写。
诚然,在电视上看来,三个人相遇的场面当然比分别相遇更富有戏剧性,可是阿苏勒对羽然那种一见钟情的描写,却荡然无存。
而苏玛的死去作为一个爆点,让吕归尘的复仇纵然大快人心,可从这点能够体现出什么呢?这个少年从始至终心里所想的都只有保护,而不是复仇的快意。

我当然明白,电视剧本来就不是拍给原著粉看的,可也不是这样完全重写吧?不仅仅是人物变味了,传达的情绪也变了。
我知道息衍跟苏瞬卿的感情戏会适当的增加一些情节,却不曾料到息衍会被这样改得毫无风度。
还记得曾经某人提起他笔下的息衍,说此公风华绝代,闲情烈血挽歌皆有,可实际出来的却是一个却变成了满口男女私情,打架稀烂毫不见魄力的平常之人。
我知道有了宫羽衣这个人之后,翼天瞻跟羽然的纽带可能会被切断,却不曾想到这个百来岁经历过风炎朝的羽人变得如此单一和普通。
还记得翼天瞻的作为吕归尘私底下的老师,曾经告诉他遇到无方幻境的时候需要如何做,曾说神给了剑柄只看这世间谁能握住它,而这些却都转嫁成了雷碧城的台词。
翼天瞻跟息衍看着池子里的鱼,说幽长吉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就如同一条鱼被困在池子中,而到了剧里却变成了息衍和苏瞬卿的对话。
难道只因为不是找了名演员来出演,就可以完全削减掉书中重要人物的情节,让他变成一个助推剧情的工具,而不是主角们成长路上的引路人?
洛子焉变成了离国的使者,龙格真煌成了阿苏勒的养父,山碧空和雷碧城合二为一,苏玛开场没多久就死去,古月衣彻底没有了踪影,小舟变成了一个大人,这一幕幕的改编,都让这部剧变得不再那么缥缈录。
难怪有人说,剧里面实在有太多跟原著不一样的地方,如果要一一罗列其中的异同,都完全可以重新写一本书的厚度了,所以我也不想再去赘述什么。

改了这么多,可能有人以为大家喜欢这本书,是因为那些热血飞扬的场面,那些主角们热血高光时候的样子。
可其实不然,大部分读者会喜欢这本书,是因为它能够触动到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就比如阿苏勒在问他阿爸为什么要屠杀真颜部的时候,流着泪静静的述说那群最善良的牧民是怎么给自己挤奶喝,带着自己偷狗崽……他真的不懂,那些连肉粥都吃不饱的人,怎么会是叛贼呢?
又比如姬野一个人站在凤凰池清澈的水边,对着湖对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文庙的钟声响起把他的喊声吞没,他回头看到一个赤足的女孩怯怯的望着他,揉了揉鼻子说,你真的教我识字么?我想学。
如果这些看似平常却又最贴近生活的部分都不再有了,这个故事还剩下些什么?
辰月的阴谋还是天驱的守护?没有了最底层最卑微的心愿,这些打打杀杀的意义又在哪里,都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场徒劳的争斗而已。
“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只有这些林林总总的情绪汇聚在一起,才是书中那缥缈难述的愁绪。
帝王将相为了建功立业的血战沙场,仅仅只是命运的推动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可奈何。

看完出来的十四集,有一点是可以说编剧们胜利了,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是原著党了。
无人可以知晓其中的情节发展,无人可以猜透人物的命运走向,一切都是未知。
可是我坚信,就像大合萨跟阿摩敕说的那样,蛮族真正的历史,在瀚州草原的每一根草下面,而真正的《缥缈录》,也是在六本书和其他相关残章的每一个字上面。
一直记得《缥缈录2》的跋中有这样一句话,“如果大家还有兴趣继续打开这一轴腥风血雨的乱世长卷,那么我在长卷的尽头等待大家”,可惜的是,很多人还在一直往尽头那个方向走去,却压根没有人在等着了。
更可悲的是,甚至一路走来的那条路,也同时被人推翻了,它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虽然照样有着王朝倾颓下的腥风血雨风云变幻,可也是面目全非不再动人心魄。
也许从修订版的开头加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烂话那一刻起,我们就应该意识到它已经变了,可是只有到了现在这个时刻,我们才真正发现,原来这一切改变都是无法挽回。
如果我们说《此间的少年》是江南对金庸笔下人物的重新演绎,那么我可以说《九州缥缈录》电视剧也是他对小说的重新演绎。
这么多曾经活在我们心中的名字,虽然在电视剧上面还是说着类似的话,做着类似的事情,组合在一起却完全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了,他们只能算作是同人。
我们只道花只开一次,未曾想到书也是只开一回,再次创作,皆是多余。
看完这个完全不一样的剧,我只想再去回顾一下这本书,只有它上面的故事,才是真正的缥缈录。
曾经有人唱道,“南淮月,楼船雪,终不似当年”,我们以为这个剧可以让自己重回当年。
可是这当年终不似,这南淮也不在有,唯有纸上旧月,在我们重阅残卷的时候,还可以依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