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错了？

有一年我在成都，和我妈去一家小店里吃饭。盛暑之时，心腑如煮。我妈吃饭快，就和老板娘闲聊。问："店里怎么不装空调呢？"

老板娘也甫得闲暇，坐下来应道："不是不装，是不敢装啊。"

"怎么呢？"

"本来店里是有空调的，但是工地的民工来吃饭，为了吹吹空调就坐着不走。很影响做生意，我们这小本买卖吃不消；但是你看他们实在也怪可怜，这么热的天，我又不忍心赶。所以后来只好不装了。"

这样的场景，我们隐隐觉得熟悉：这是生活中的两难境地，就像我们生活天生的一部分，司空见惯，没啥可说。

老板娘错了吗？也许错了。她不该因为嫌影响生意，就在大热的天把困顿的民工变相赶走。或许她本可以这样想：他们为了生计，远离家乡，在酷暑下劳累，实在辛苦。我不妨舍弃一点生意，留他们歇息少许，吹吹风。

民工错了吗？也许错了。他们不该贪图自己凉爽舒服，而不顾人家的小本生意。或许他们本可以这样想：老板娘开个店也不容易，忙里忙外、迎来送往。好容易开得一家不错的店面，地方这么小，占住了位置让人家怎么做生意呢？出来打拼都不容易，尽量别妨碍了别人的生计。

那么民工真的错了吗？倒也未必。三四十度的高温，还整天做最重的苦力活，这把骨头能撑下来实属不易，借着吃个饭的契机享受一下舒适，难道这是错吗？

那老板娘实在错了吗？也不然。店铺租金那么高，小饭店的每顿饭钱也没啥油水，可以说就是靠着客流量在维持生计。如果被民工占住不走，每月的账面恐怕都过不去，如果亏了钱，就得关板回老家了。

你想想也是——两边都是苦哈哈，你为什么要从他们中间追寻对错呢！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谁都没有错，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吧。

如果是这样，那个真正导演了一切错误的人，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不过这样也好，憋死他算了。

普通人的大可悲哀之处，就是只从眼前境地找对错，眼光跳不出眼前的三寸地界。如果跳得出，到第三方身上找找过错，或者往天上看看、往地里挖挖，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会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民工一定要解决消暑问题，那么谁是应该为他们安排消暑的人呢？是不是工地的包工头呀！

包工头是负责招募和使用民工的人，是民工的上司，施工队是民工的所属单位，因劳动而遭遇的一切不利条件，都该是单位和上司去安排和摆平呀！

你听说哪个公司让员工到路边找桌椅办公？你看到哪个公司让程序猿去网吧包间写代码？难道消防队员出勤灭火，公家都不给配水枪的吗？

所以，在工地上顶着烈日酷暑干活，是谁应该做好防暑降温工作，是谁应该在工地周边准备休息场所让民工饭后凉快凉快？是街边开店的老板娘吗？她是你们工地后勤部的，还是你们外包的后勤服务供应商？都不是吧，就是明摆着"我不给你解决实际问题，你们自己解决、自生自灭，不热就挺着，不想热死就自己想办法"。

自己不作为，把责任推给社会。

自己不到位，把麻烦推给无辜的人。

自己坐在幕后，看同属底层的民工和老板娘开撕。

GDP是我贡献的，打架骂街是你们做的。哎，这钱赚得真是个"干净"！

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千仞大厦。这，就是道貌岸然之徒造福万家。

树人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也有人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首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