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的聊天——妈妈的孕产经历

怀孕之后，有一个变化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会开始好奇我妈怀我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怀孕、分娩和哺育的过程中发生过些什么，她有些什么感受等等。然而在怀孕之前我几乎从未想到过这些问题也没问过我妈，只记得小时候看到她肚子上皱巴巴的妊娠纹觉得异常狰狞可怕，当时也并不懂那是生我留下的。怀孕让母女间建立了一种新的神奇的连结，也许用一句俗话来解释是“养儿方知父母恩”，但也并不准确，这种连结让你想到当年你给母亲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冲击，带着理解和心疼。

我常常想，我自己曾经，包括我们每个人曾经，也是这样没有什么意识、蜷缩在黑暗的子宫里，拳打脚踢让母亲不得安宁的可爱胎儿，然后忽然有一天就蹦出到这个世界，而现在我又是以妈妈的身体来经历这个过程，好神奇。怀孕是如此寻常普通的一件事，但具体到每个妈妈身上，带来的新奇体验和感受又是不寻常、不普通的。

以下都是跟我妈聊天知道的她的孕产经历：

怀我的时候，爸妈都还在农村的学校教书，我妈摔过一次，流了一点血，吃了保胎药请了一周的假在家休息；爸爸家条件不好，营养不够，一周吃不了几次肉，馋了也就是去地里摘桃子、番茄、黄瓜吃，爸爸买了苹果也不让她多吃要留一点回去给爷爷奶奶；产检不像现在各种化验B超什么的，能去县医院看几次在那时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直到快生我的时候也依然正常做家务；分娩之前淡淡的阵痛持续了几天，有一晚爸爸还出去玩了很晚才回来，讲到这我妈很生气，最后阵痛加剧就去村里的卫生院住了，宫缩的剧痛是从天刚黑开始的，我妈的描述是像在地狱一样，只想死了一了百了，她只能在床上跳上跳下打滚，一会儿跑出到院子里再跑回来，我外婆当时都哭了，然而我爸在这种时候依旧是能睡着打呼噜的，说到这我妈再次表示很生气并着重强调了很多遍我爸当时的表现，我哈哈大笑，想不到日后对我那么细心体贴的爸爸当年也是不成熟的。半夜的时候羊水破了，我妈说当时都不懂那是羊水破，着急无措又没什么办法，我问那医生不管吗，她说卫生院的医疗条件也不好，仅有的一两个医生当时也睡了，只说实在疼就去喊他们。我说那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或者胎位不正怎么办，能剖宫产吗，我妈说不能，剖宫产只有县医院才有，我追问那你们怎么不去县医院啊你知不知道分娩的过程是很凶险又难以预料的，她说那时候条件有限她们当时也不是很懂和在意，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还是在家生产的，能去卫生院生孩子的都算是很好了，难产也只能硬生，你xx阿姨都是在家生的呢。讲到这我有些忿忿不平，感到非常心疼和害怕，孕期激素原因整个人感情比较脆弱，听得我差点眼泪掉下来。最后医生给她打了催产素，我是快天亮的时候生下来的，6.6斤，当时还停电了点蜡烛，那几根蜡烛我爸收藏至今。

那时的产假只有3个月，她工作的学校离家很远交通也不方便，于是产假结束我妈回去上课就把我一起带回学校了，奶奶过世了，所以是爷爷跟着去带我的。母乳喂养到八个月左右，说到这我妈很自豪地说她母乳很充足喂两三个小孩都没问题，我暗喜希望能遗传到这点。我问那你有堵奶涨奶得过乳腺炎吗，她说记不太清了但是记得乳头狠狠地疼过，开裂出血那种。至于辅食，除了母乳就吃些奶粉、鸡蛋、米糊之类的。我说那你带我的过程中有没有觉得很累很崩溃过，她说倒也没有，就是晚上和我睡同一张床生怕压到我所以睡不好，我说那夜奶也没有很累吗，她说没有啊就是我哭闹了就起来喂一下，我还是很乖很好带的，也不怎么生病，就是黄疸有点高她们会用茄子叶给我洗澡。我说现在的小孩不一样了，带起来很麻烦，很多人都产后抑郁呢，她说她当时也有点抑郁，主要是因为爸爸家物质条件不好又对她不够尽心和体贴，这点倒是和现在差不多，产后抑郁大部分来自于丈夫和家人的关心理解与支持不够。而且看来孕期和月子仇会记一辈子是没错的......

我妈还说希望我直接剖宫产，怕我受不了顺产那个罪，产后伤口疼痛和恢复比起顺产不是一个级别，我安慰她现在可以打麻醉阵痛，还是能缓解很多的。我跟我妈说，生育这么痛苦，其实现在发达国家生育率都很低，我以前去日本工作的时候发现很多四十多岁的日本同事都是单身，中国目前也渐渐有这种趋势了，因为很多年轻人都觉得不婚不育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你等着看肯定有一些我的同龄人是选择不婚不育的，我妈说那还是不行的，等你七八十岁了除了你的孩子谁都会嫌弃你，没有孩子到时候谁会好好照顾你。虽然我妈生我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但这就是我妈一直坚持的养儿防老理论......我叹气说，唉，等生了孩子就再也不自由了，一辈子心上都有了牵挂和羁绊，好沉重，好怕承受不了，我妈说她生了我也没有觉得不自由啊，我说那是因为我是天使宝宝，从小到大没调皮过、没让他们操过什么心......

当晚和妈妈聊完，感到有些烦躁和难过，心情也比较复杂，一方面是同情、心疼母亲和那个年代的女性，物质和医疗条件差，无论是怀孕还是分娩、育儿都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怀和支持，得靠运气和强大的内心，相比之下我们是幸运的，现在的条件真是天壤之别，不缺营养医疗技术也很发达。另一方面不知道是惭愧还是什么，觉得自己好像还挺娇气矫情的，孕期的担惊受怕和对月子的恐惧、对育儿的没信心，与那个年代的苦难相比似乎不值一提，也比现在很多落后地区的女性要好太多，自己应该更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