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瓜,吃个大西瓜
早晨和朋友聊天。她说:“毕竟林俊杰开演唱会都热中暑了,我们就不要面基了,在家吹空调吃西瓜比较好。”
呃,中华大地的烧烤模式已持续上线三四周,每天出门都感觉身体被掏空,把我这个阳光中年活活逼成了夜行动物。
翻翻日历,本周就要立秋,喜从天降。
虽说立秋也不算数,还有秋老虎一说,可能还会热上加燥。
但立秋都来了,白露还会远吗?
有时觉得,中国传统文化挺事儿妈的,什么节气要喝雄黄酒,什么节气吃饺子不冻耳朵,什么节气又该囤上大白菜,我永远分不清。
但有一个节气,记得清,就是立秋。
因为立秋要吃西瓜——我爱吃西瓜——而西瓜在立秋之后,很快要没了。
二三十年前的物质没那么发达,这种喜悦中又带点遗憾的复杂感受,成了童年独一份记忆,深深刻在脑子里。
有回听马未都说书,马爷感叹现在人娇气的很,稍微一点事就折了,还是因为没真的吃过苦。
他说到当年下放,苦夏,还不得在烈日下双抢,肩挑手割,每天晒到皮爆肉裂,去河里抹把澡,喝两碗棒子面粥,第二天睡醒又是一条好汉。
有个细节好玩。队里最有钱的是上海知青,只有他们能买得起啤酒,用一只网兜吊着,放到井里冰着。但总有坏小子趁半夜起夜时偷喝,还往人家啤酒瓶里灌井水冒充。
三伏天里,用井水冰东西,在乡下很常见。
乡下苦夏中,凉爽的记忆不算多:中午北门的穿堂风,傍晚骑在牛背上泅水,夜里在稻场纳凉听鬼故事,还有就是在井水里冰着的大西瓜。
作为“吃主儿”汪曾祺,写过一篇《夏天》,里面寥寥数笔记下夏天里吃瓜:“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
“连眼睛都是凉的”,真喜欢这七个字,有睫毛被打湿的感觉。
高邮的瓜好吃吗?不知。
曾看过一张西瓜种植地图,全中国就没有不种西瓜的省份,特别是黄河以北,基本上就是大型西瓜和无籽西瓜的天下了。
特别是新疆,甘肃,土壤沙质,昼夜温差大,往往能种出特别甜美的大西瓜。
这可能和西瓜的基因也有关。
据说西瓜起源于大约5000年前位于非洲的卡拉哈里沙漠,后来移居到埃及,在罗马时代被培育和珍视。埃及古建筑上的象形文字里,还描述了当年如何收获西瓜。
中国种西瓜的历史更晚一些。
公元前4世纪时,随着欧洲军队远征,西瓜被带到印度,从印度至西亚,沿着丝绸之路,终于来到中国。
但此后漫长的七八百年间,西瓜一直没走出西北,主要在新疆区域种植。直到赵构从金营归宋时,当时随从的一位官员洪皓,从金统治区带回了西瓜种子,它才算真正普及开来。
西瓜虽起源于沙漠地区,但若在沙漠里探险游玩,看到没人管的“野西瓜”千万别吃,因为那八成是长得像西瓜的药葫芦,一种剧毒植物。
吃了它,真的是要升天。甚至它的汁液渗入到皮肤表层,也直接会腐蚀人的皮肤。
看到药葫芦的资料时,还蛮震惊。每个被圈围在沙漠中的人类,能想到最美味的食物怕就是西瓜了。它们为什么要进化成西瓜的模样呢?大自然的造物主,永远是那么神秘难测。
过去在乡下,种田能手是大部分人的奋斗目标;但只要真正的聪明人,才能成为种果树的能手和种瓜能手。后来我明白了,嫁接,扦插这些,总还是需要一些知识文化的,而西瓜难种,是因为从育苗期开始,就要精细化劳作,没一定的耐心和巧劲,是种不出好瓜的。
有几年,乡下流行过种植经济作物,养蘑菇的养蘑菇,种西瓜的种西瓜。
一般都是选靠马路的闲田,种上几分地,瓜熟了,就在路边搭个凉草棚。
卖瓜都是小孩子的事,放暑假了,我们这帮小孩负责守摊,有路过要买瓜的人,自己下地摘,一般会打个三角形的口子尝一尝。
尝了不买的为少数,但确实有,倒霉的我们,就得一天都在吃瓜了。是真正的吃瓜群众。
老家土质不好,又舍不得压肥,种出来的十有八九都是肉头瓜,就是瓜瓤粉红色,水分足,却不砂不甜,自然卖不上价。搞了一两年,本都收不上来,兴致寥落,后来也没几家再种了。
记得上初三那年,放暑假回来,有个男生请我吃冰棍。
其实我和他并不熟,后来才知道,这个男生整个夏天,跟着叔叔从安徽,贩西瓜去上海卖,一个暑假赚了好几百块。
到现在都记得他那张颇得意的脸,“你是好宝宝,当然什么都不懂,不像我,学费都得靠自己赚啊。”
他长的又粗又野,我看着有些怕,但青春期的自己,内心又又几分崇拜他,大概因为,他早早实现了自立吧。
后来我们这帮好宝宝拼尽全力考高中,这位老兄上的是中专,开始还有些音讯,知道他做了纸箱的物流生意,又做了生鲜生意,很早就是“总”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中年之后,人生真的如白驹过隙,倏忽已远。突然有点想儿时的伙伴,若再见到他,定要切一盘青皮沙瓤黑籽儿瓜,吃的满嘴流汁,然后再聊一聊,这些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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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8-02 08: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