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乐队:从哪吒翻江闹海,到归于平静
用哪吒做标志的乐队,不用说,就是痛仰了,但为什么是哪吒呢?

哪吒虽然叛逆不服管教,但是非常的有正义感的一个孩子,为了百姓他杀了龙王三太子,闯下了大祸,自己一力承担下来,还骨血于天地。
早期痛仰乐队的宣传海报等专辑封面大部分都是哪吒,主要是因为痛仰乐队有一定的哪吒精神在里面,那种对自由渴望的反叛和骄傲的心理。
痛仰的标志为什么是哪吒?其实这一点要从哪吒在中国文化中一直被赋予的意义有关。从哪吒出生到之后哪吒闹海以及最终哪吒的转变,不都像极了一个永久追求自由的逆子的成长史吗?在愤怒中死亡,在莲花中重生。与他们的原名“痛苦的信仰”不谋而合。
痛仰最初期的反叛形象,正是给人们带来那种自由自在,不向现实低头的精神。
对于这种“痛苦”“愤怒”和“信仰”,有人评价这就是典型的年轻一代刺头,但是你听完他们的歌曲之后,会深刻的认识到,“痛仰”更多代表的是被强大社会意识和社会问题所折磨、质问、却始终不甘沉默的青年一代的声音。

除了音乐,文字同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高虎看了一本书,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后来把他写在歌里。
痛仰乐队从1999年成立到今天,这一路过来的并不容易,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这一曲公路之歌什么时候才会浇灌出生命之花?他们的答案是不要停下来。

摇滚乐需要早期传教士那样的恒信和毅力,痛仰通过巡回的方式去传播摇滚精神。
他们走到很多没有被开发的地方,去巡演、去歌唱,去支持那些新兴的livehouse,以哪吒的反叛去推动摇滚音乐的传播,带着他们的火苗,去引燃五湖四海。
巡演像是另一场流浪,几年前漂泊到北京,对积极生活的人们来说,始终需要一个归宿,但对于一个乐队来说,始终难。

2006年9月30日,痛仰吉他手田然在石家庄举行婚礼,纪录片里放着《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的背景音乐,高虎拿着麦克风坐在台上,新娘新郎幸福的笑脸。
那场巡演之后,痛仰变了,不仅是名字从“痛苦的信仰”正式缩写到了“痛仰”,乐队成员发生变动,最重要是的,风格也完全改头换面。
所以,2008年,《不要停止我的音乐》,封面被红色浸透,但哪吒不再怒目睁圆,而是重生之后的平静。

下面节选了一篇《我们还会在一起漫步》中的段落(文中我是乐队主唱高虎):
摇滚乐如今已是大家十分熟悉的一种音乐形式,而这种音乐形式往往会与其所引申的精神层面的本质相关联。关于摇滚的概念, 也许每个人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我理解的摇滚乐是人们从生活的认知中获得感悟,发出的充满个性的声音。
曾经我单纯地认为摇滚乐是为了唤醒那些麻木的人们而发出的呐喊,但是后来随着我重新阅读一些中国古典哲学的经典著作,便对此产生了不同的看法。老子的哲学思想推崇自然而然,无为而无不为,正如温暖的歌词中也有属于它的力量,并不一定只有激烈的对抗才能显示力量的存在。

我最初迷上摇滚乐的时候并没有想得这么深,对摇滚乐还抱着比较极端的看法,一刀切地拒绝了所有摇滚乐以外的音乐。当时的 我看了很多有关摇滚乐的书和乐评,渐渐把摇滚乐奉为唯一的经典,陷入了一种盲从状态。我甚至一度把很多原来喜欢的流行音乐磁带丢弃或者洗掉,觉得那些都是垃圾。虽然我们最初接触的摇滚乐有点简单粗暴的感觉,但我们也必须承认正是那种“简单粗暴”成就了我们。
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一直以来都缺乏叛逆的元素,中国的传统社会长期处于儒家文化的统治之下,这对西方摇滚乐的价值观肯定很难接受。在过去的年代,长发、滚搂儿、军靴是标准的摇滚范儿, 而在音乐形式上,摇滚音乐人更强调节奏和比较躁的感觉。曾经我也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要么剃光头,要么留长发,而我们的乐队也会注重形式感,只不过更多的是音乐上的形式感。
在那个一窝蜂去搞新金属风格的时代,光是树村里就有好多支“新金属”风格的乐队,我们也属于带头玩儿这种类型音乐的乐队之一。新金属风格在技术上相对比较容易掌握,情绪上又符合我们年轻人的状态,所以这个风格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在不同国家的语境或大环境下,摇滚乐所能承载和表达的内容与真正源头的摇滚乐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在世界上的某些地方, 不论你唱的歌词是什么,只要是摇滚乐的表演形式就已经是对社会 极大的挑战了,而这种挑战其实就是摇滚乐精神的体现。这像文身一样,原来很多人觉得有文身的人不像是好人,这大概也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有关。

中国在儒家文化影响下,大家普遍觉得起码正统 读书人是不会文身的,更何况刺青在古代还是一种刑罚,代表负面的社会评价。而在西方,人们把很多艺术化的东西融入文身当中, 尤其在美军军队里面,文身还是识别军人身份的一种特殊方式,甚至是某种荣誉的象征。对我来说,文身代表着我对某件事情或是一种对自己年轻时某次冲动纪念,可我文身不代表我就是黑社会啊。 如果这事放在二十年前,社会的宽容肯定没有这么大,人们总是把文身和社会黑暗面联系在一起,好像摇滚乐手纹了身,摇滚乐就成了负面的文化现象,其实这是过去主流媒体对摇滚乐的污名化。那些不好的社会现象每个行业、每个方都有可能出现,这并不是摇滚乐带来的结果。
在我们中国人最初做摇滚乐的阶段,之所以强调摇滚的外在形式,是因为我们要用行动来打破传统文化的桎梏,但是我们不能这 样一成不变。我们对音乐、人生乃至整个世界会不断地有新的认 知,也就要把这些领悟到的东西融入到自己的音乐之中,把当下最 好的作品唱出来。经典的摇滚乐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无 论过了多久,它都会走进你的心里,而摇滚乐外在的形式却会慢 慢地褪去。
一直以来,摇滚乐在人们印象中的符号就是歌手的长发、穿皮 靴、打耳钉、有文身,而当我经历过那个“简单粗暴”阶段之后, 就会逐渐放下这些外在的东西。在我们乐队的 EP《不》中,以及 2006 年的巡演中,我们一直都在提倡不要盲从。在演出时,我会 反复提出一个口号:拒绝单调!反对平庸!其实这就是我们在音乐 理解方面的一种反思。摇滚乐最初能够抓住人们的心,的确是因为 它所表现出的桀骜不驯的外在,但当你深入了解后,就会发现它 内在的光芒才是更加动人心魄的。古典音乐里有没有很摇滚的成 分?肯定有。只是那个时代的表现手法与现在不同罢了。再说鲍 勃·迪伦这位伟大的歌手属于民谣还是摇滚呢?虽然很多人都觉得 他唱的是民谣,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所代表的价值观和批判意识就 是摇滚的精神。

年轻的时候,我们更容易接受那种带着反抗和叛逆精神的生活 方式,可一旦经历的事情多了,特别是有了家庭和孩子以后,思想 就和以前不同了,不能再只考虑自己的心境,随心所欲地行事。
在音乐里我们倡导大爱——爱世界,爱和平,但首先要做到的是 爱你身边的人,去包容别人,化解隔阂,这就需要牺牲掉一些自我的东西。
我们乐队在树村成立的那个阶段,其实还有很多朋友也组了其他乐队,但一群有个性的人聚在一起,时间一长,矛盾就凸显出来,于是很多乐队就散了。很多人说我们痛仰乐队很团结,但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成员间也出现了矛盾。最初我还把大家叫在 一起开会,试图统一思想,解决矛盾,但效果微乎其微。也许我自己觉得把道理讲得很透彻,但对方不一定完全理解和吸收。后来我试着包容大家的想法,当我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心打开,逐渐去包容和理解别人,我发现问题开始变得好解决了,包容是有力量的。
有人可能会质疑我们乐队是否还足够摇滚,其实对我来说,别人眼中的我们摇滚与否一点都不重要。音乐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 摇滚这种音乐概念的边界已经很模糊了,很多流行乐手在表演时也 会比画出摇滚的手势,乐队的编制也常借用摇滚的形式,但他们的气质并不是摇滚乐的感觉,摇滚精神更无从谈起。我们内心坚定追求的方向是摇滚乐的精神而不是形式,也许有一天摇滚乐这个词会被另一个词所代替,所以这些外在的形式并不重要,形式只是为了 内在精神而存在的表象。

我认为摇滚乐是改良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而不仅仅在人们的印象里是叛逆的象征。当然,摇滚乐会有批判的精神在里面,逆来顺受、随大流肯定不符合摇滚乐的气质。摇滚就是要打破和重建, 它所要打破的不仅是某种观念和秩序,也包括审美。人们对美与丑通常有着刻板的偏见,从事摇滚乐的音乐人做了很多打破这些固有观念的事情,而重建就是要把很多事还原到它最初的真实。这就像人的成长历程,思想从简单到复杂,再回归到另一种简单,这种回归不是重复,而是有了丰富的人生经历之后的释然。我们的音乐创 作从追求繁复到回归简单,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心境,这就是一个重建的过程。重建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因人而异,只要达到自 己的预期的标准就足够了。
摇滚乐的初衷不是给这个社会制造矛盾,而是要解决更多的问题。台湾的民谣歌手胡德夫老师曾经讲:我们应该建起一座大桥,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能够彼此问候,不要因为一些隔阂擦肩 而过。我觉得这句话说得特别好,我们的《改变你的生活》这首歌里也有类似一句歌词:“如果没有桥梁和温暖的天空,世界又怎么会是我们的舞台。”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矛盾都是特殊原因造成的,如果我们不用很智慧的方式去解决,而只是一味地针锋相对, 这条路将永远走不通。我们只有学会互相谦让,把遇到的问题解决掉,大家才能更好地生活在一起,这个世界也才能够变得更美好。